第432章 帝王末路（1）

    满目疮痍的仁寿殿内。
   皇帝躺卧在后殿，因为咳嗽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
   外面的动静，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此时外面安静下来，他却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绷紧了脸，抓住身畔杨续的手，要坐起。
   杨续连忙扶他坐起，整好靠枕，让皇帝坐好。
   李猗的脚步停在了后殿的门槛前。
   仅剩的六七个皇帝的亲卫守在这道门槛前，一身血污，满身狼藉，杵着陌刀，丝毫没有放行的意思
   李猗眉梢扬了一下，恼色一掠而过，语气平静：“禀报陛下，李猗已驱除叛贼，前来觐见！”
   为首的禁卫拱手道：“殿下请稍候！”
   然后转身入内禀报皇帝。
   皇帝脸色略松：“请公主进来吧！”
   那禁卫应声出来，这才对她行礼放行：“陛下请公主入殿！”
   李猗带着张昭兰和江飞、秦暖走进殿中。
   张昭兰将小李俶的兜帽掀开，将他放到了地上。
   李俶急忙奔向榻前，大声叫道：“阿耶！”
   皇帝又惊又喜，抓住儿子的小手：“俶儿！”
   旋即看向张昭兰和李猗，一脸疑惑询问之意。
   李猗等人躬身行礼见过皇帝之后，张昭兰将皇后的手书拿了出来，递给了杨续，由杨续呈给皇帝，然后禀报道：
   “今日太子遇险后，皇后娘娘在宫中清查凶手，便将太子殿下送到了护国公主府中暂避！”
   皇帝目光扫过皇后的手书，既欣慰又满心苦涩：他的妻子一直事事以他为先，可是现在……这是完全不信任他了呀！
   他的妻子已经完全不相信他能够保护自己的儿子了……
   末路无奈的感觉深深袭来……
   他这个皇帝成了个废人，连妻子儿子都保护不了！
   他搂住幼子，抬眼看向李猗，感激道：“多谢阿猗！”
   又拍拍儿子的背：“俶儿，你当拜谢你姑姑护你性命！”
   小李俶立刻听话地转身，走到李猗面前弯腰拜下：“俶儿多谢姑姑庇佑之恩！”
   李猗忙躬身一把托住小娃：“护卫太子，是为臣的本分，岂敢当谢！”
   李俶小身体一扭，挣脱李猗的手，肃着小脸，仰头望着她，忽地退了一步，扑通一下跪倒：“俶儿还要感谢姑姑杀死了叛贼，救了父皇！”
   李猗有点意外，面对这个跪下拜谢的太子，怔了怔，也旋即单膝跪下，将小娃托了起来：“太子不可如此！”
   李俶一脸认真：“要谢！”
   对着这张小脸，和透澈的小眼神，李猗微愣。
   李俶对着李猗认真道：“要不是姑姑，就、就……就……”
   后面几个字太可怕，话到嘴边，他还没说出来就忍不住哭出了声……
   面对这个哭不成声的小娃，李猗的心也软了，一手揽着他的小肩膀，一手去擦他的眼泪，尽量柔声安慰道：“俶儿，姑姑做这些是应当的，不哭，不哭……”
   可是，下面应该怎么安慰一个哭泣的小奶娃？
   她忍不住去看张昭兰……
   张昭兰脸上一僵，这种情形，你看我干吗……尬……
   榻上的皇帝看着哭泣的儿子，心中一酸，也几欲落泪，叫了一声：“俶儿！”
   李俶听见父亲召唤，连忙又跑到榻前，抽噎着抓住父亲的手，问道：“阿耶，阿娘呢？”
   皇帝无言，他困在这里自身难保，哪里知道后宫如何了？
   李玳从北面玄武门攻入，后宫的太后和皇后怕是先他一步落入敌手了……
   这时，李静忠禀报道：“陛下，仁寿殿已经着火了，奴婢恳请陛下先离开此处！”
   皇帝略一点头，正要说话，门口禁卫又进来禀报道：“启禀陛下，羽林卫大将军武梓，羽林卫右将军高腾求见！”
   皇帝默了默，没有回应，这两人太令他失望。
   他依前话对李静忠吩咐道：“移驾贞观殿！派人去请太后和皇后！”
   李静忠躬身应诺，“奴婢这就去安排！”
   李静忠出了殿门，看到了武梓和高腾，扯嘴角笑了一下就略过，他要安排的事情很多。
   首先，要派人去通知他的北衙龙武军心腹手下，立即带人将来贞观殿拱卫。他今天一个疏忽就被人包了饺子……
   再派人去后宫请太后和皇后，少不了也是要带一队禁军去的，后宫情形如何还不知道。
   还得叫上御医，免得回头再叫，一来一去耽误事。
   李静忠安排好了杂事，这才又进来，让人将皇帝移动到一张软榻上，启程去贞观殿。
   他则走到太子身边，躬身跪下，张开手：“殿下，老奴来抱您！”
   李俶看了他一眼他的丑脸，跑到张昭兰腿边，张开了手臂，“阿舅！”
   张昭兰歉意地朝李静忠一笑，俯身抱起了李俶。
   李静忠反而朝张昭兰欠身道：“辛苦侯爷了！”
   走出殿门，李俶忽地一抖——
   满地的血腥尸骸忽地闯入眼中！
   张昭兰瞬间捂住他的眼睛，将兜帽拉起罩住他的头脸！
   然后紧紧搂住发抖的小身体，柔声安慰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
   皇帝移驾贞观殿。
   没人理武梓和高腾，不过他俩很自主地跟到了贞观殿，杵在殿外。
   皇帝到这了这里，喝了药汤，又梳洗过，虽然还靠在榻上，可精神看起来好多了。
   此时，李静忠派人去后宫接的武太后和裴皇后也到了贞观殿。
   只是裴皇后也是躺在一张软塌上被抬过来的。
   程元振带着禁军围攻皇后居处，主要目标就是太子，且不论死活，所以面对抵抗，直接就命人放箭，故而皇后居处伤亡极重……
   李静忠带人去的时候，皇后宫内几乎没有站着的人，大部分中箭倒伏，少数是被砍杀。
   李静忠找到皇后娘娘的时候，皇后娘娘伏在地上，背部中了一箭，生死未知。
   亏得他有先见之命，不仅带了禁军还叫了太医！
   因为有太医及时救治，皇后娘娘倒是救过来了，只是后宫女眷，身上只有丝衣，不像军士着了甲，这箭矢贯透了肺腑。
   这样的伤若是一个强健的壮年男子或许有点几率熬过去，可是裴皇后作为一个自幼娇养的闺阁弱质，显然是不成了……
   靠在龙榻上的皇帝一看见皇后这样子，帝王末路的感觉又一次重重袭来，眼泪就涌了出来……
   他抬了下手，示意宫人将软塌抬到他旁边放下，夫妻相顾无言，唯泪四行……
   皇帝伸手握住了皇后的手，那手和他的手一样冰凉，“元娘……”
   幸亏皇后早早就将儿子送出宫去，否则只怕现在已遭毒手！
   李俶见到母亲连忙扑到了榻边，一迭声地呼唤：“阿娘！阿娘！你怎么了？”
   皇后抚|摸着他的小脸，尽力笑道：“不小心，摔了一跤！”
   她贪婪地看着儿子的脸，“俶儿乖……”
   李俶一晚上憋着的恐惧终于释放出来，哭得不成声：“俶儿乖的……”
   一面哭，一面伸出小手捧住了娘亲的脸，“阿娘……俶儿、俶儿……呜呜呜……”
   武太后走进来就看见皇后和皇帝淌眼泪，现在又是太子哭唧唧……
   作为一个坚强睿智的太后娘娘，她看不下去了，开口道：“先别哭了，陛下还有要事商议！”
   说着便吩咐身边的宫人去将太子抱过来。
   没想到裴皇后忽地怒目，指着她厉声道：“闭嘴！”
   武太后呆住：她这是被骂了吗？
   她楞了楞才反应过来，气得指着裴皇后骂道：“你、你忤逆……”
   裴皇后肺腑受伤，后无力和她吵，顺手将榻边小几上的药碗推到了地上——
   “啪啦！”一声脆响！
   “闭嘴！”她又斥了一句。
   这个老厌物，愚蠢自大，她忍了这么多年，现在她要死了，凭什么还要忍受她的愚蠢无礼？
   只是一大口鲜血顿时就从喉咙里涌了出来，她一扯被角捂住了嘴，将血吐在被子上。
   她不能叫儿子看见！
   武太后真的呆了：这个儿媳妇不是一直很温和恭顺的吗？
   她又楞了楞，再要斥责，却见儿子抬手制止她：“阿娘，别说了！”
   武太后顿时就气哭了，捂着脸嘤嘤嘤……
   可是他儿子却闭上了眼睛，没有关心他的意思！
   她顿时就想发脾气，可是想到儿子的伤，又不忍心叫儿子难受……只好自己难受地捂住了嘴，哭得更伤心了……
   裴皇后吐了一大口血后，胸口反而似乎轻松了一点，她捧着儿子的小脸，柔声道：“俶儿，你要听父皇的话，以后遇到事情，要听你阿猗姑姑的话，听你张阿舅的话，记住了吗？”
   李俶哭着点头：“俶儿记住了！”
   裴皇后笑了一下，搂着儿子的小脑袋，在自己脸上贴了贴，“俶儿，阿娘累了，要去睡睡，你在这儿好好听你父皇的话！”
   说着，示意宫人抬她离开。
   她不想儿子看见她的死亡，他太小了啊……
   虽然她很想离开人世的时候，有儿子陪在身畔……
   可是，他太小了啊……他太小了啊……
   以后再也不能护着他了……我俶儿啊……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的小脸……
   李俶拉着她不肯放手：“我和阿娘一起！”
   “俶儿，你留下来陪你父皇，他有很重要的事交代你！”
   李俶依旧拉着她不肯放手：“阿娘……”
   皇帝热泪滚滚，他掩住了自己的脸，吩咐杨续：“抬皇后在殿后歇息！”
   裴皇后摸着李俶的脸：“俶儿乖！你看，阿娘就在后面，你说话，阿娘都能听见呢！
   李俶这才不舍地放了手。
   眼巴巴地看着宫人将母亲抬到后殿……
   裴皇后望着儿子，用尽力朝儿子露出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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