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女诫

    李猗在家思过十天。
   十天飞快就过了，正好又是朝日，天还未亮她就早早出门了。
   好在道术坊离着皇城不算远。
   下午。
   秦暖午觉起床，她觉着自己应该出去逛逛街，充分享受一下腐朽落后的贵族少女的生活。
   正换好衣服，准备把茉莉儿白莲儿都带出去玩，王府侍卫忽然来报，袁四郎求见。
   这个时候袁小胖跑来找她？
   袁小胖一脸焦急，一看到她就叫了起来：“小暖郡主！不好啦！”
   “怎么啦？”
   “有一群士子，聚集起来，准备在公主殿下回府的路上，拦路劝诫，要公主殿下不要干政，谨守妇道，回归后宅！”
   什么？
   秦暖顿时暴躁了，怎么总有这种人？
   袁小胖又道：“人很多，怕是有人悄悄组织！这段时间入京的士子很多，都是赴明年春闱的。有很多很有名气的，这些人一旦聚集起来，影响太大了！”
   秦暖连忙带着袁小胖去找衣缥。
   然而，衣缥先生也不在府中。
   她只好立刻让人牵了马，同袁小胖一起出门，往天津桥方向奔去。
   ……
   天津桥往南，一直到洛水河南岸的大道上，再向东沿路，到惠训坊这长长的街道两边都零零散散地站了些闻讯来看热闹的人，也亏得这段儿临着河边空地，非常开阔。
   有从皇城出来，下了天津桥的官员，本不是往东走的，见此情景似有事要发生，也在天街口驻足观望。
   “阿暖！”张明珠骑着马匆匆奔来，也会是一脸忧色。
   围观的人渐渐增多，声势越来越大，街中聚集着一群慷慨激昂指点江山的士子……
   秦暖的心慢慢悬起……
   李猗消息素来灵通，她应该已经知道这里有人拦路找麻烦吧？
   “来了！来了！”远处的人群中有人低呼。
   秦暖抬头向天津桥方向望去，虽然太远看不清楚人，但是高高的天津桥上，一辆马车后，那长长一列玄甲卫士十分醒目。
   那队人马走下天津桥，而后又上了星津桥，再从星津桥上下来。随着距离缓缓拉近，已经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华丽的马车，以及跟在马车后面的年百花，以及年百花后面的百名侍卫。
   一群书生肃然而出，往前，站到宽阔的街道最中央，迎向那马车。
   秦暖数了数，前排气宇轩昂的五个是领头的，后面的十几个以这五人为主。
   还有一些热血青年，在街边助威。
   马车缓缓停住。
   年百花和侍卫们依旧前行，在马车前后左右环卫。
   对面那五个士子一齐抬手，长长一揖，庄重又肃穆。
   他们身后的一群，也跟着，只是动作就不甚齐整。
   宽阔的街面迅速地安静了下来，远处洛河水浪轻轻拍打岸边的声音都变得清晰起来。
   马车门打开，李猗走出车门，立在车轼前。
   金冠紫袍，腰背笔直如松，面容清峻冷冽，无喜无怒，外罩的黑色华氅披垂下来，被河风吹得微微鼓荡，人却凝肃如渊。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军功上位的铁血权臣，气场全开还是很能吓住人的。
   围观众人都忍不住有些紧张，这位殿下传说脾气很暴烈、很凶、很冷酷、很无情……
   她会不会一生气就下令把这些书生都抓进金吾卫里抽鞭子啊？
   据说金吾卫江将军，就是那个全洛阳长的最好看的男人，被抽的全身血淋淋的！
   据说那个龙武大将军李静忠惹事惹到她身上，一剑就给剁了脑袋！
   热血青年们一揖之后，直起身来面对着她，一时间竟然都没有开口。
   如此近距离直面李猗，他们突然发现他们面对的似乎根本不是个女子，虽然对面那人，明明是个年轻女人。
   这些士子，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原本都是一方年轻俊杰，进京后，或托人引见，或参加各类聚会宴会等等，王侯公卿都见识过。
   公主也不是没见过，也只是身份更高贵些的女人罢了，金枝玉叶人间富贵花，需要人捧着，不能得罪罢了。
   然而，这个同他们见过的那些皇亲国戚完全不一样！
   为首的青衣士子深吸一口气，朗声道：
   “公主殿下于国家危难之际，南拒叛军，护江淮免遭涂炭，今在东都又助先帝平叛，辅幼帝登基，功勋卓着，称颂四方。殿下之才，直可媲美平阳昭公主。
   “然，天地间阴阳有序，自古以来男女有别。殿下如今已功成名就，若能顺乎世间礼义，尊秩序，回归闺园，相夫教子，当如平阳昭公主一样，必青史留名。”
   另一士子接口道：
   “殿下若功成而勇退，重归红妆，侍奉丈夫，洗手作羹汤，东篱闲采菊，这世上岂非又多一美谈？而人间岂非又多一神仙？列女传上，当有公主殿下的美名传颂！”
   这说得也是很动人了，先表述人家的功绩，然后再晓之以理，再动之以情，再加上美名世间传颂这样的大饼。
   他们把话说的这样好听，李猗再生气都不能开口呵斥！
   更重要的是，这太美好动人了，能感染周围无数看客！
   他们没有像两个多月前，李猗进城时的那个傻缺，上来就骂，妄图用大道理压人。
   李猗一脸淡然，缓缓道：“诸君美言，李猗不敢受！”
   啊？
   直接拒了？
   众人脸色一僵。
   旋即，李猗冷冷的声音响在众人耳畔：
   “本座自幼所学是君子六艺，所闻是君子之道，所见是君子之行，就连本座之名也是取自《淇奥》。
   “本座从未曾学过如何侍奉丈夫，亦不会女红，更不会羹汤！
   “本座所欲，是护我大唐社稷！至于身外浮名，世人嘴纷纷，与本座何干？又干诸君甚事？”
   仕子们有点呆……
   原本他们以为，李猗的反应，要么是试图以强权压制他们，要么是也试图对他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不管是强权，还是说道理，他们都是一点不怕的。
   可眼前这话要怎么接？
   难道说“你是女人，不许学君子之道”？
   难道直接指责吴王殿下不该这样养女儿？
   那就太落下乘了，显得自己才像个没气度的小人。
   难道说“大唐社稷不要女人守护”？
   人家李猗还姓李呢！
   人家都直白地说了：我就要这么做，关你毛事！
   片刻静寂之后，一仕子朗声道：“殿下可知班大家所作《女诫》？”
   秦暖立刻想骂人了：麻皮！这帮人有种！
   居然把班昭的《女诫》——这个杀人不见血的千古大杀器给搬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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