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不负

    碧蓝晴空之下，洛河横贯东西，城内103坊如棋盘，城外山川如画，铺陈至天尽头。
   李猗负手站在城头，神思也似乎沿着雄阔的天街飞出定鼎门延展至天边无法收回，双目炯炯，眼神既灿亮又似没有落处。
   良久，她问道：“好看吗？”
   衣缥叹口气：“好看自然是好看的，雄阔壮丽，天下气运汇聚，山水环绕，如画如歌……”
   她回过头来，对衣缥问道：“衣缥，你想做宰相吗？”
   衣缥嗤笑：“别拿我说事儿！我若说我不想做，你是不是就乖乖做土财主？”
   李猗皱起鼻子轻哼一声：“就不肯说句好听的么！”
   衣缥看着她，眉梢眼角的笑意溢了出来，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念道：“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好不好听？”
   李猗轻哼了一声，没理他，抿紧了嘴，片刻之后嘴角忍不住弯起一道浅弧，而后这弧度越来越大，直至脸颊上绽开浅浅的笑涡。
   衣缥侧头看着那张笑靥，映着阳光灿烂得令人炫目，有些失神，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放在了她肩上。
   李猗一转身，拂开了他的手……
   他心中一凉，被拂开的手往下落的时候，整个人也像往冰窖里坠落，天上的太阳也仿佛瞬间黯了。
   但旋即，他落下的手又被一只暖呼呼的手给握住了，心肝肺腑似乎一瞬间又从冰窖里落到温泉里……
   转过身来的李猗眉眼间笑意盈盈，拉着他的手，朝一侧的楼梯走去。
   瞬息间的跌宕让衣缥有点恍惚，被李猗拉着上到了城门楼的最上面一层。
   站在顶层，目下的景物更小，视野更广更阔，李猗丢开了衣缥的手，扶着楼栏，俯看着绵密的人间繁华，城阙雄阔，山河无垠，手指无意识地在栏杆上摩挲着：“你看这天下……这天下啊……”
   她深吸了一口气，喃喃叹息道：“这么好的天下啊！”
   “看一眼，就放不下了啊！”
   “我不想负这天下，亦不愿这天下亦负我……”
   衣缥站在她身侧，并没有看楼外风景，一直在看着她，看着她脸上的如喜如悲，看着她的手指在栏杆上摩挲，听着她叹喂……
   衣缥抬手按在她双肩上，缓缓道：“再美，若是命没了，也该别人得意，任别人如何折腾，折腾个乱七八糟，也与你无干！”
   这一瓢冷水兜头下来，李猗的脸顿时就僵了……
   衣缥双手用了点力：“我只是希望你小心稳妥些！”
   李猗闭上眼睛定了定神，吐了口气，扶着栏杆许久无言。
   而后摇头：“不行！我不能留在洛阳和那些人斗来斗去的，和他们一样，就落了下乘！就算我斗赢了，最终也会落个弄权挟势的奸佞名声！
   “毕竟，我是个女人！”李猗自嘲一笑，“上次仕子拦路，还不够么！”
   顿了顿，又道“何况，我不能看着河东糜烂！”
   衣缥默了默，“那就从扬州多调些精锐过来！”
   “好！”
   “还有，丁银太蠢，他的话你不要听。让人把他看紧点，免得他做些莫名其妙的蠢事！”
   李猗：“……”
   罢了，不和他讨论此事。
   ……
   秦暖在年百花的指导下，收拾好了行装，决定将茉莉儿也带上。
   李猗这次去河东，除了平寇，还有赈灾安抚地方的任务，带了一堆幕僚，既是给这些投奔门下的仕子们一个机会，也是看这些人的能力表现，将来可择优重用。
   所以，随行的人辣么多，不多茉莉儿一个小丫头。
   茉莉儿不能当一辈子丫头，这么傻一丫头，不多点见识和历练，以后怎么放心她出去自立门户？
   说起来，秦暖也是有点郁闷的，这丫头心性未免太好了一点，跟着她从扬州到金陵，又从扬州到洛阳，经历了这么多，还是单纯（蠢）如初……
   为免茉莉儿吃亏，难道以后要给茉莉儿选一个跟她一样单纯（蠢）的夫婿吗？
   不行，那样茉莉儿倒是不会吃夫婿的亏，但是两口子会一起吃别人的亏……
   想起来就愁人！
   翌日。
   秦暖跟着李猗去城外军营。
   李猗作为河东宣抚使要去平寇，自然朝廷要调拨军队随行。
   最终，定下来三千人。
   李猗带着三百亲卫队来到军营时，负责此行军事任务的宣抚使平寇将军已经整好军士，在校场上列成整整齐齐的一个个方块。
   然后带着一众下属迎出来。
   “末将安思顺参见大将军！”
   ……
   安思顺？
   秦暖差点没忍住掀开自己的头盔上的面罩要看个仔细……
   这人不就是安禄山的堂兄吗？
   虽然不是亲的，是安禄山继父家的，但是据说他们少年时候关系很好。
   这人很倒霉，起初不止一次提醒朝廷安禄山会造反，而后安禄山真的造反了，他又被牵连，丢了自己节度使的官职，最后被冤杀了头，妻儿家眷被流放。
   只是在这个历史世界里，李弘陛下挥动蝴蝶的翅膀想悄悄灭安禄山于萌芽中，结果被安禄山逃了出去，早早改掉了安姓，回归了自己亲爹的康姓。
   这位倒霉的“安堂兄”虽然也受牵连，但是还没至于丢掉脑袋。
   但是，把这么一位身份敏感又倒霉的落魄将军弄给李猗做副手？
   这位曾经是河西节度使、朔方节度使，名将郭子仪、李光弼都曾经是他属下部将。
   朝中那些人是什么意思？
   存心挑事？
   想看一肚子冤屈的老牌名将单挑新兴崛起的年轻权臣？
   而且这个年轻的权臣还是个女子！
   秦暖揣着一肚子的揣测跟着李猗进了军营。
   到近处看这只军队，秦暖这个外行的心都看凉了……
   这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
   远看整整萧肃，只能说安思顺果然会治军。
   可是，这兵士除了前面几排光鲜高大，后面的个头参差不齐就罢了，还有不少头发花白的，沧桑佝偻的，一脸稚气单薄瘦弱的……
   至于披甲？
   一大半的人都没有甲，就是个牛皮做的“大号背心”，有甲的也大多是个“两当甲”，也就护个前胸后背。
   秦暖又忍不住看了看李猗身后的亲卫队，个个黑色战袍，盔甲从头到脚周备齐全，头部的兜鏊上还配着可以活动的半月形的铁面罩，只露出一双寒光凛凛的眼睛，整一个人形战争机器，煞气凌人。
   难道是我眼界已经被养太高了吗？
   可是她分明看见一旁的安思顺也忍不住频频睃向李猗的亲卫队，那眼神里的赞赏和羡慕是藏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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