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宦官3

    148
    容瑾说出来的话向来没有收回的余地,既然他对那个小书童有兴趣,他自然不可能拦得住。
    刘中堂刘墉快步回到尚书房。
    这会儿正是下课自习的时间门,尚书房内吵闹不断,没有人看管的皇子们都围在了同一张桌子前面,凑在一起看着什么。
    刘墉走进去轻咳一声。
    听到声音的皇子们瞬间门散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假模假样开始看书。
    只见刚才被围住的赫然是那名小书童,不过看样子没有受什么欺负,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虽然偏瘦,但看得出来相貌生得还不错。
    刘墉走近,发现童岁正拿笔写着什么。
    他心下不由起疑,难道这小书童还会读书写字不成那些传闻也并不是完全正确的,或许真的可以培养
    然而他在靠近看清纸上的东西后,脸都僵硬了两秒。
    这小子,居然用这上好的笔墨纸砚在画大鹅,歪歪扭扭看起来分外搞笑。
    楚允煜还在旁边夸道“画得好。”
    “谁让你画这些东西的”刘墉伸手抽走他桌上的宣纸,沉下脸质问“你就是这么陪大皇子读书的”
    童岁站了起来。
    楚允煜连忙道“不关他的事,我是读书读闷了,让他逗我开心的。”
    “行了,你替他解释做什么,”刘墉转身道“跟我出来,这件事必须让你长个教训。”
    楚允煜还想再说什么,被刘墉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童岁只得跟着他出来了。
    他走在刘墉的身后,原本以为会挨罚,但刘墉一言不发带着他走出尚书阁后,脚步不停,似乎在往什么地方赶去。
    童岁皱起眉头,抬头瞧了瞧这人的脸。
    这不是原本跟在容瑾身边的那名大学士吗
    终于两人在一处金碧辉煌的殿前,刘墉停下了脚步,身上属于学士的文人风雅气质尽褪,面容变得紧张又严肃。
    他看向只腰一般高的童岁,生出了一点恻隐之心。
    他压低声音,对童岁道“让你来是有大人想见你,进了这扇门后你只管跪下行礼,别的一律不许多看多问。”
    到这童岁也算是明白了,刘墉借着他课上画画让他出来挨罚只是个借口,真正的目的是带他来见口中的这位大人。
    童岁乖巧点头。
    刘墉这才小心翼翼地立在门口,轻声道“督主,人带来了。”
    殿内安静了一会儿,缓缓传来一个淡漠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童岁的心跳不由地加快,他伸手推动对他而言厚重的大门。
    随着光线落进室内,熏香的烟雾袅袅升起,隔着朦胧的雾气依稀可以看到那抹白衣坐于上位。
    容瑾手里拿着御批的朱笔,手边还堆着成山的奏疏,见到童岁进来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
    童岁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关上了门,在地上跪好。
    “大人。”
    他的声音在大殿回荡,等了好一会儿,只听见笔放下的声音。
    童岁感受到一道存在感十足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背上,像是被毒蛇盯上一
    般让人脊背生寒。
    成为猎物让他产生了强烈的不安。
    时间门仿佛静止般,每一分每一秒都让童岁觉得格外难捱。
    而殿上的人似乎很享受这种过程,遥遥落下一句。
    “把头抬起来。”
    童岁在心底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
    终于看清了殿上的人。
    容瑾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上,却只有一脸的淡漠,看他的眼神更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是否有值得利用的价值。
    无论经过几个世界,童岁都有些无法接受重新变成陌生人时的冷漠。
    冷静,一定要冷静。
    童岁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但眼眶还是忍不住有些湿润,看起来红红的像是被欺负了一般,湿着迷蒙的水雾。
    容瑾轻挑了下眉。
    “你哭什么本督主还没有责问你今日在尚书房为何那么看着我。”
    童岁咬着唇努力把眼泪憋回去,用袖子擦了擦多余的眼泪,粗糙的布料反而把嫩生生的小脸擦得更红了。
    “我、我眼花看错了人,请大人饶恕。”
    “看错”容瑾道“认成了谁”
    童岁道“一位已故的家人。”
    “家人啊”容瑾轻笑,笑意里却全是凉薄之意,“真可惜,本督主天煞孤星,没有什么家人,不过想把我扒皮抽筋的仇家倒是不少。”
    他说着看向童岁,原以为能从这张可怜兮兮的脸上看到害怕或者恐惧,却没有想到那泪眼朦胧间门反而流露出了心疼
    容瑾愣了一秒,便回过了神。
    他见过无数在他面前虚与委蛇的人,巴结恭维,却鲜少见过这样的神情。
    是真的不怕,还是装出来的
    容瑾道“你不是书童吗过来,坐到我的身边伺候。”
    “是。”
    童岁从地上爬起来,因为跪着的时间门太久了,他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瘦弱的像是一阵风都能吹倒。
    容瑾眯起眼睛,那刘中堂的消息怕不是假的,这哪里像是个十二岁的孩童有的身板
    童岁小心翼翼地在他的身边,正要跪下,一张软垫丢到他的脚边。
    软垫上绣着金丝银线,坠着流苏,角落还绣着一个小小的容字,显然是容瑾平时常用之物。
    “愣着做什么”
    童岁匆匆哦了一声,连忙在他旁边坐下。
    因为害怕冒犯容瑾,所以他不敢靠太近,乖乖地坐在距离一个身位的软垫上,双腿并拢看起来十分听话。
    虽然容瑾让他坐过来,但是没有说要他做什么,而是自顾自地又开始批起了桌上成堆的奏疏。
    光是这一桌的奏疏看起来至少有几百份。
    而这仅仅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自从皇帝不临朝之后,这些工作便统统落到了司礼监的头上。
    童岁只能把今天刚学会的磨墨小技能用上,伸出手在砚台上细细研磨着磨条,动作十分生疏。
    不一会儿,他又摸了摸容瑾桌上空了的茶盏,重新倒了热茶进去。
    容瑾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
    要是换成其他的奴才,这会儿早就吓得动都不敢乱动了,这小书童胆子倒是不小。
    他拿起那盏热茶抿了一口,继续批阅桌案上的奏疏。
    童岁无事可做,便看向了容瑾手里的奏疏。
    上面的文字他能看懂大半,剩下的可以用上下的词语猜到大概的意思,只是阅读起来的速度还十分缓慢,需要时间门适应。
    而容瑾似乎对这种事情十分熟悉,做出判断,批红,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在遇到比较重要的决定时,他会微微皱起眉头,单独将这本奏疏单独拿出来放到一边。
    如果单单只看到这一幕,几乎无法相信眼前的人和那恶名昭彰的宦官之首居然是同一人。
    容瑾就像是个矛盾体。
    猜不透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童岁盯着奏疏看了一会儿,看得实在有些无聊,于是视线重新落在容瑾的脸上,他这会儿倒是记起来两人的身份差距了,只敢偷偷看。
    还以为这样的小动作引不起容瑾的注意。
    容瑾只不过看破不说破,倒是想看看这小孩到底有多大的胆子,但他没有想到有一天还能遇到敢在他面前打盹的人。
    童岁一开始还能绷紧神经,但对着容瑾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他慢慢也开始松懈了下来。
    殿内暖和又安静,还熏着很好闻的檀香,坐着的垫子软和,童岁便觉得眼皮沉得很。
    明明已经睡过了一宿,但他此刻依旧困得不行,似乎怎么也睡不够。
    他的脑袋一点点往下低,在快要挨到桌面上时,又忽然醒来抬起头,偷偷往容瑾的方向看去一眼,确认自己偷懒没有被发现,眼皮又阖上了。
    如此不断往复。
    童岁就这么舒舒服服地过了一下午,从司礼监出来后,回到了自己的小破屋。
    楚允煜焦急地等在里面,见到他回来,连忙迎了上来左右看看,“你没事吧,都快要急死我了,刘中堂他怎么罚你了”
    童岁愣了下,“刘中堂”
    “就是带你走的那个老头,”楚允煜道“他是内阁大学士,刘墉,也是容瑾那个阉狗的附庸。”
    “他没罚我。”
    楚允煜听后舒了一口气,却又听童岁道“不过他带我去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司礼监。”
    “什么”楚允煜表情大变,“他带你去那地方做什么”
    童岁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说着看向桌子上热腾腾的饭菜,注意力都被勾走了,没有什么心思回答楚允煜的问题。
    在楚允煜看来这是件很严重的事。
    被容瑾盯上就像是都一只脚踏进阎罗殿了,这小笨蛋怎么还只惦记着吃呢。
    楚允煜摁住他的手,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你仔仔细细地告诉我,你们都说了、做了什么。”
    童岁只好把今天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楚允煜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不太相信,“就这样”
    童岁点点头,“我可以吃饭了吗好饿”
    楚允煜松开了他的手。
    容瑾手下数不清多少伺候的人,为什么要专门让童岁过去,还
    是司礼监这种特殊的地方。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楚允煜看向已经开始吃饭的童岁,不由地皱起了眉头,要说童岁无权无势,最拿得出手的可能就是这张漂亮的脸蛋。
    但从来没有听说容瑾有这方面的癖好。
    不仅没有这种癖好,这些年也不曾见过容瑾身边太过亲近的人,和其他的宦官比起来简直是一股清流。
    虽然暂时弄不清楚为什么,但不代表容瑾会安什么好心思。
    楚允煜嘱咐道“你可千万要警惕容瑾,他向来心狠手辣,得罪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下次你要是撞见他,只管躲得远远的。”
    童岁端着饭碗,“其实我觉得容瑾没有你说的那么坏”
    “那是你被骗了而已,他伪装的功夫可强了,不然怎么能坐在这个位置上,”楚允煜道“算了,反正你只管听我的就是了。”
    童岁“好吧。”
    楚允煜这才放松下来,想着容瑾估计也是一时兴起,那样权倾朝野的人物应该也没有什么机会让童岁再见到。
    只是没有消停两日,刘墉就再次来到楚允煜跟前要人。
    楚允煜这次是说什么都不可能把童岁交出去。
    “刘中堂,童岁是我身边的小书童,我用习惯了,容瑾他想要让人伺候我可以另派人去。”
    刘墉作揖道“殿下,容督主指名要这位去,卑职不过是奉命行事。您最好还是放人跟卑职走一趟。”
    童岁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小声道“殿下,要不我还是去吧,上次我也已经去过了。”
    “不许去,”楚允煜一拍桌子,看向刘墉,“你就去带话给容瑾,是本殿下不让他去的。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从本殿下这抢人。”
    楚允煜的态度坚决,刘墉只能回去复命。
    听到脚步声,容瑾抬起头却没有看到他身后跟着那抹小身影,皱了皱眉,“人呢”
    刘墉不敢隐瞒,把事实的经过一一复述。
    容瑾听后隐隐作痛的头更加不适了,原本阴郁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沉声反问“他当真这么说”
    刘墉道“卑职绝无虚言。”
    “张延儒真是教了个好学生,”容瑾道“如今只是向他要个人都推三阻四,要是日后新帝登基,便是第一个要拔掉本督主这根肉中刺。”
    压低的气氛仿佛凝结成霜,司礼监内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生怕被容瑾这突然犯病波及,落得个脑袋分家。
    “督主,您的旧疾又犯了,我去替您找孙太医来瞧瞧”
    说话的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冯永昌,按照身份地位,他在内廷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但在容瑾的面前只有卑躬屈膝的份。
    容瑾揉着酸胀的眉头,狭长幽深的眼底沉如寒潭,拿起案上的几封已经开启过的密函,“去的路上顺便到坤宁宫,把这交给皇后看看。”
    冯永昌道了声是。
    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接到之后小跑着来到皇后的居所。
    “冯公公,您怎么来了”
    “皇后在休息,您要不在偏厅等会儿或者晚点儿再来”
    两名宫女把冯永昌拦住,语气算得上十分恭敬。
    冯永昌却哼了一声,丝毫不给面子。
    “杂家手上拿的是容督主交代的密函,耽误了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那密函分明已经开启过了。
    两名掌事宫女却不敢多言,他们得罪得起冯永昌,可万万得罪不起如今的容瑾。
    不消片刻。
    宫女重新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隔着一层绰约的纱帐,冯永昌手里的密函交到了皇后的手中,她打开看完后,手抖得连这两张薄薄的纸都捏不住。
    这密函的内容是巡漕御史弹劾漕运总督结党营私,横收暴敛,与绅粮大户、船帮来往密切。
    密密麻麻列了数十条贪污罪证。
    这漕运就是水运,沿海省份征收的米石都会沿着水路运至都城。
    管理漕运是众所周知的肥差。
    而被上密函弹劾的漕运总督正是皇后的娘家,她的亲哥。
    上面所写的罪名轻则革职查办,重则人头落地。而皇后若是失去了这个倚仗,恐怕之后在后宫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容瑾托冯永昌送来这密函,就代表事情还有转机。
    皇后嗓音微颤,“冯公公,容督主近来可安好”
    “托娘娘的福,督主身子还算不错,”冯永昌拉长了音,“只不过今日旧疾犯了,想借大皇子手下的一个小奴才,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的灰。”
    “允煜定然不会这么做,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皇后道“冯公公您先请回去复命,至于您说的那名小奴才我会立马命人送去。”
    “那杂家就告退了。”
    冯永昌走之后,宫殿内的纱帐被扯起,皇后将那密函丢进炭盆中,“去把允煜叫来。”
    楚允煜接到通知去往坤宁宫时,就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他是没有想到容瑾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为了一个只见过一次的童岁,居然敢拿漕运的事情威胁他们。
    “殿下,皇后娘娘说让您一个人进去。”
    楚允煜对童岁道“那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出来。”
    童岁“嗯嗯。”
    宫门合上,内殿只剩他和皇后。
    “跪下。”
    楚允煜顿了顿,正想要开口解释什么,脸上便被甩了一巴掌。
    “母后”
    楚允煜捂住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皇后。
    “我平日里对你的那些教诲,你都听到哪去了,”皇后骂道“不自量力,狂妄自大你以为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和容瑾抗衡”
    楚允煜出身尊贵,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惩罚,倔强不屈的少年心气上来之后,红着眼眶道“母后,这天下究竟是姓楚还是姓容啊我们一再忍让,只会让阉党得寸进尺”
    “而我呢,我只是想要护一名小小的随从,这都做不到,将来怎么如您所说的护住这天下人”
    楚允煜说着湿了眼眶,强撑着不让泪落下来。
    皇后叹了一口气。
    “你真的认为你护的只是个寻常的随从吗允煜,你忘了他身上也流着皇家的血脉吗”
    皇后在他面前蹲下。
    “当年你父皇和那名
    花魁的事满城皆知,如果不是朝臣极力阻拦,甚至动用了先帝的名号,才打消了让人进宫的念头。”
    之后皇后便派人去收尾,只是她没有想到走漏风声后,这名花魁居然隐姓埋名潜逃了,偷偷将孩子生下,甚至拿着昔日的信物进宫。
    好在如今皇上沉溺于修仙炼丹,闲杂事从不露面,这后宫的事情都落在皇后的手中。
    她一直派人暗中刁难,没有想到这个孩子的命这么硬,还给她生出了这么多事端。
    楚允煜却道“这些都是上一辈人的事,小岁是无辜的。”
    “可有人不愿意让他无辜,”皇后轻抚着他脸颊上的指印,“允煜,容瑾是天阉之体,不能有子嗣,就算是造反也得不了人心。
    他将皇子要去,养在身边,为的就是拥立为王,他在旁更好的把权。”
    楚允煜瞬间门僵住了,似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母后,这怎么可能”
    “若真的走到这天,你与他做不了兄弟,只能做一世的敌人。”
    楚允煜恍恍惚惚地从坤宁宫出来,原本跟着他一起来的童岁此时不知去向,他心慌了两秒。
    “他人呢”
    “殿下,人已经带去司礼监了。”宫女道。
    楚允煜作势要去追。
    却被两名宫女给拦了下来,“殿下,皇后娘娘有令,这几日您先在养心斋抄写祖训,哪也不许去。”
    童岁被带到司礼监的时候,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殿内虽然坐着几名太监,却没有任何的声音发出,就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就像是腐朽将死的一群人。
    “督主,人带到了。”
    容瑾淡淡道“都出去吧。”
    他的话像是赦令般落下,所有人都起身出去了,童岁在犹豫自己要不要也跟着出去的时候。
    容瑾再次道“愣着做什么,过来。”
    童岁根本没有反抗他命令的权利,乖乖低着头走上前,走到容瑾的身边,发现地上已经放着一块软垫了。
    他顺势坐了下去,低着头不敢乱看。
    殿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源自容瑾身上的威压让童岁有些喘不过气,就像是被毒蛇盯上,随时都有可能被一击毙命。
    “你还真是难请啊,难道跟在本督主的身边还比不上一个小小的皇子吗
    ”
    他的嗓音森冷,明显比上次见到时更加阴沉,仔细闻的话可以闻到他身上带着淡淡的药味,上次过来的时候并没有。
    童岁壮着胆子抬起头。
    容瑾的眼型狭长,眉眼深邃,沉着脸的时候难以猜测他内心真实想法,因为脸色过于苍白,更添了几分似鬼魅般的阴寒。
    “大人,您生病了吗”
    童岁似乎一点也不怕他,往前又凑了一点,眼底倒映着容瑾那张严峻的脸,“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眼中不掺虚假的关心烫得容瑾愣了一会儿,但很快反应过来,冷喝道“好大的胆子,谁允许你靠这么近的”
    童岁连忙低下头,“对不起”
    他双手乖巧地搭在膝盖上,瘦瘦小小的垂下头,看起来莫名委屈,倒像是容瑾拿他怎么样了似的。容瑾轻咳了两声,“去把那边温好的汤药拿来。”
    童岁连忙点头,起身将炉子上煨着的热汤到在碗中,顿时苦涩的药味飘了出来,光是闻着就苦的胆颤。
    而容瑾喝下时却连眉头都不皱,早就习惯了这汤药的味道。
    童岁左右看看,居然没有找到配药的蜜饯一类的东西,苦的快吐的药都不给点甜的中和一下,这些人都是怎么伺候的。
    童岁忽然想起来了自己还带着几块糕点。
    因为饿怕了,所以他身上总是会带着点吃的,找到机会就偷偷往嘴里塞几块,今天带着的正是桂花糕。
    他拿出用油纸包好的糕点。
    容瑾睨了一眼,“这什么”
    童岁打开油纸后,淡淡的桂花香飘出来,“给你,吃了嘴里就不苦了。”
    “不用了,”容瑾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些是他留给自己吃的,还没有到抢小孩口粮的地步。
    童岁抿着嘴巴,垂着眼睫似乎很失落。
    容瑾是看不上吧。
    毕竟是一个小小的下人从怀里拿出来的东西,糕点的模样看起来也不算多精致,容瑾自然是看不上的
    他胡思乱想着,一只瘦削的手伸过来,在他眼前拿走了其中一块糕点。
    童岁眼睛亮了起来。
    容瑾将桂花糕放入嘴中,淡淡的清香和甜味冲淡了口腔内的苦涩。
    他在入口的食物味道方面没有什么要求,但会经过层层把关,不给有心人下毒的任何机会。
    如今却接过了童岁手里来历不明的糕点。
    真是昏了头。
    吃完一块不大的糕点后,容瑾用手帕擦了擦手。
    童岁便递上了热茶。
    不知道是汤药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容瑾身上的不适感被压下了大半,脸上的神情也不似刚才阴沉。
    容瑾接过茶盏,“你对大皇子也这样贴心”
    童岁摇摇头。
    “我只替大皇子磨过墨。”
    容瑾从鼻间门冷哼一声,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接过的茶盏也喝了一口,面容比起刚才的苍白多了几分血色。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后,童岁才回到自己的小破屋。
    楚允煜今天没有来。
    童岁觉得有些奇怪,平时他都会早早的出现,今天却等到夜色彻底沉下来都没有见到人影。
    童岁问系统道楚允煜没有出事吧
    系统道你别担心,楚允煜得罪了容瑾,被皇后罚去养心斋禁足罚抄了,估计过了这几天就好了。
    楚允煜和容瑾之间门原本就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一个是把持朝政的权臣,一个是年少心气胜的皇子。
    就算中间门不是夹着童岁,也会因为其他的事情爆发矛盾。
    这是个无解的难题。
    童岁用剩下的糕点填饱了肚子,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
    童岁醒来的时候想起楚允煜被禁足,他也没有了去尚书房的理由。
    那两名小太监又久违地冒了出来。
    “快起来,大皇子有事要见你。”
    童岁皱起眉头,楚允煜不是被关禁闭了
    吗怎么还可以见他
    虽然心里有怀疑,但他还是换上衣服跟着这两人出门了,一路沿着小道走向童岁不认识的地方。
    这显然不是通往养心斋的方向。
    童岁停下了脚步,“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两名小太监交换了一个狠毒的眼神,朝着他扑过来,“当然是送你去见阎罗王”
    童岁闪身躲开。
    听到身后传来扑通落水的声音。
    他回头看到其中一名太监摔进了水中。
    显然他们说谎把自己引到偏僻的池塘边,是想要淹死自己。
    另一名小太监啐了一口,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匕首,朝着童岁逼近,“你小子可别怪我心狠手辣,谁让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童岁一边往后退,一边警惕着他手中的匕首。
    在他冲过来时,童岁侧身躲开,一脚把他手里的那把匕首踹到地上,就听到后面的另个太监冲水里爬出来的声音。
    童岁如今这具身子弱得很,根本不是两人的对手,他只能照着系统的指示往大道上跑。
    童岁跑得也不快,没跑多远就感觉肺里像是灌了铅,呼吸都十分的费劲。
    系统道左边左边
    童岁转向来不及看清路口的人影,就一头撞了过去。
    那人被撞得后退了两步。
    他鼻间门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熟悉药味,就像是容瑾身上的味道。
    “大胆什么人冲撞容督主快点把他拿下”
    身后一道尖锐的吊嗓喊道。
    呼呼啦啦的一群锦衣卫拔剑,瞬间门将童岁围住,刚出虎口又入狼窝,这种运气也实在是没谁了。
    童岁的头顶传来一阵虚弱的轻咳,“不用,都把剑收起来。”
    容瑾
    童岁抬起头对上那张略显苍白的俊颜,一瞬间门眼睛亮起来像是找到了靠山,安全感爆棚。
    容瑾道“出什么事了”
    童岁指着身后的路,立刻告状,“刚才有人要杀我,他们追着我,所以我才会一直跑。”
    容瑾的眼底冷了下来,扬了扬下巴。
    数名锦衣卫很快把那两名小太监给抓了过来,捆住手摁倒在地上。
    旁边的冯永昌小声道“督主,瞧着像是直殿监手底下的人。”
    两名小太监吓得瑟瑟发抖,平时碰到冯永昌他们连拍马屁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是大名鼎鼎的容瑾。
    “你们胆子可真大,”容瑾嗓音淡淡,“不过正好,最近研究出的酷刑还没有来得及试验,就拿你们来试试吧。”
    “督主饶命督主饶命”两名小太监跪地磕头求饶,“我们是受人指使的,是”
    他们说到一半,忽然像是被人强行掐住了喉咙,口吐出黑血,栽倒在地上。
    锦衣卫上前察看,“督主,二人被提前下毒,已经没有气息了。”
    容瑾冷冷看着地上的尸体,目光冷了下来,低低自语道“我想要保护的东西,没有人能再从我身边抢走。”
    他缓缓走近,拿过锦衣卫的剑一挥。
    喷出来的血溅染了灰色的石板,地上的尸体和手分离。
    容瑾丢掉剑,接过递来的绢帕擦手。
    “把这双手给皇后送去,直殿监的掌印佥书、掌司管理不力,都砍了。另外通知驻守在通州的锦衣卫控制漕运总督,由北镇抚司彻查。”
    “这、这”冯永昌有些犹豫,“督主,真的要这么做吗”
    如果真的是这一番操作下来,算是和皇后一党结成了死仇,他们本就在
    朝堂上树敌众多。
    至于培养皇子登基,反正皇子的有的是,也并不是非要挑童岁,当个傀儡皇帝谁当都一样。
    没必要为了这件事大动干戈。
    容瑾冷睨了一眼,“怎么,听不懂我说的话”
    冯永昌不敢顶嘴,默默应下。
    童岁愣愣站在原地。
    他也没有想到容瑾会因为这件事牵扯这么多人,他和容瑾非亲非故,实在没有必要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容瑾转身,朝他走来,长睫微敛淡淡地望着他,“怕吗”
    童岁很难想象眼前身体虚弱的人,刚才是怎么面无表情地挥斩下那双手的。
    “你若是跟着我,本督主能保证无人再敢欺负你,”
    容瑾眼底清冷寒凉,“但你日后若是负我,我会如今日这般夺走一切,包括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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