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第二天傍晚，连逍亲自来如男宿舍接她。
        目的地还是城北叶诚森家。
        本来说好是如男请客，但是连筝特地打电话过来，非说姐夫鱼钓多了，让她和连逍赶紧过去帮忙打扫战场，不然恐怕要浪费。
        他们的心意如男都懂，可她不能每次都理所当然地接受别人对她的好，却从来不回报。
        于是她提议至少要买些水果带过去，连逍拗不过她，只好同意。
        京城夏天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
        b大校园很美，白杨高大挺直，垂柳摇曳生姿，湖水在夕阳下波光粼粼，中西合璧的建筑群散落在湖岸。年轻朝气的学生和白发苍苍的教授擦肩而过，给人一种百年时空交错的奇妙感觉。
        “或许当初我们就应该一起考b大的。”连逍突然感慨了这么一句。
        如男的睫毛不安地颤抖了一下，她没有接他的话。
        那个水果超市离她的宿舍大概三百米，总归五分钟也就到了。
        “姐姐姐夫爱吃什么水果？”
        “一会儿看看都有什么时令水果随手买一点就行，他们两口子减肥，吃什么都是跟吃猫食似的。”
        “他们两个都很瘦了啊。”
        “可能是中年人的焦虑吧。”连逍笑。
        “你等着，一会儿我就把你的话告诉你姐。”如男眼角的笑意终于蔓延开来，她抬头看了他一眼。
        “嗯，告诉吧，顶多就是挨一顿打，我早习惯了。”
        “你姐会打你？”如男倒是觉得连筝挺温柔的。
        “连筝就是个暴力女好嘛，我都不知道叶诚森的眼睛是瞎了还是怎么样，非看上了她。”
        “我才不信，你们俩差了这么多岁，人家不都说兄弟姐妹年龄差在六岁以内的才打架吗？”
        “你不知道，连筝小时候就是那种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聪明自律有主见，学习好长得还漂亮，连大学都是保送的，我爸妈视她为毕生的骄傲，宠得无法无天。她上大学那会儿我幼儿园还没毕业呢，然后她寒暑假回家闲着没事就教我奥数和英语，我反抗她就打我，我告状她就再打我一顿，直到把我打服了为止。你说说，哪个孩子幼儿园就开始学奥数？人家都在学生活如何自理吧！”连逍咬牙切齿。
        “哈哈哈哈，所以，你那个时候应该很讨厌寒暑假吧？”
        “可不，我那时候简直恨不得一年365天都在上学。”
        “其实我还挺羡慕连筝的，半辈子都活的潇洒恣意。”如男神色黯然了一下。
        “她活得纯粹，也自我，自我的人活的都不累，这一点你应该学学她。”
        “我？”
        “嗯，你也要学会把你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第一位……
        怎么可能。
        连筝是被宠大的，而她承受的一直都是恶意。在她那个原生家庭，女孩生来就是外人，既然是外人，他们又何必对她太好？小时候，她犯了错他们打她，弟弟犯了错他们打她，他们心情不好还是打她。
        她的名字是如男，而弟弟的名字是家齐，一个是遗憾，一个是圆满。
        一直被忽略的孩子，怎么敢事事以自己为先呢？
        “老板，帮忙挑个西瓜，程如男你想吃什么？”
        连逍每次叫她都是连名带姓的，他爱的光明磊落，从不屑于搞暧昧。
        “我都行。”
        “别，我记得你乳糖不耐受吧？你这样的很可能是过敏体质，吃错东西是真能吃死人的。”
        “……”
        俩人拎了东西往回走，却好巧不巧碰上了刘晓莉。
        彼时，她正和一群老头老太太有说有笑地穿花拂柳而来，别人都是一身教授味儿，只有她衣饰华丽、身姿挺拔，像个女领队。
        等到如男发现她的时候，已经完全来不及回避了。
        “男男！”刘晓莉嗓门也大，震得如男一哆嗦。
        “阿姨。”
        “我刚还和大家说你呢，这就碰上了，快跟叔叔阿姨们打个招呼，这都是你们学校的老教授和教授家属，来你们看看，这就我儿媳妇程如男，也是你们学校高材生。”刘晓莉热情地拉过如男的手，把她介绍给他们。
        如男只好红着脸跟大家点头问好，她这是什么命，八百年不和连逍单独碰个面，偶尔一次就被人家抓了个现行，这要是被贺壹知道了，又要磨她。
        “哎呦，这丫头这小模样长得，真招人疼。”人群里一个白发阿姨赞到。
        “可不，瞧人家这皮肤多好，水豆腐似的。”又一个阿姨赞到。
        “这孩子的气质看着就宜室宜家，晓莉你可是捡到宝了。”
        “是吧，哈哈，我也是第一眼见着她就稀罕的不行。我儿子别的方面不说，挑女朋友的眼光绝对一等一。”刘晓莉得意非凡。
        嗯，不能昧着良心夸漂亮，只能另辟蹊径，也是难为大家了。如男偷偷看了眼连逍，发现他正在抬头看天。
        呃……
        “阿姨，你们这是干嘛去？”
        “啊，我们排练合唱去，过一段你们学校离退休干部处要举办老年艺术节。”刘晓莉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如男发现人群里好几个老头都一直在看她，不过里面没有杨川东。
        如男对刘晓莉佩服的五体投地，她这才短短两个月，都打到b大离退休干部中心来了，要是再多给她段时间，她岂不是能着陆火星了。
        “杨导怎么没一块来？”如男试探地问道。
        她很好奇她们俩的感情线到底发展的怎么样了。
        “哼，他爱来不来，谁稀罕。”
        “我跟你说，老杨这个人吧，五音不全，他是不好意思来。”一个穿条纹polo衫戴棒球帽的大叔哈哈笑道。
        刘晓莉看了他一眼，却未接茬，转而又看向如男：“你要不要来看我们排练？”
        “不了，我和我同学有点事儿。”
        “哦，行，那你去吧，明天到家里来，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刘晓莉状似无意地看了不远处的连逍一眼，面色如常。
        “好的，那我就先走了阿姨。”
        “嗯，路上慢点，贺壹昨天给我打电话还问你呢，你要有空记得给他回个微信。”
        如男笑容僵了一僵，她就知道这老太太精着呢。她已经两天没有接贺壹的视频通话了，她不是演技好的人，她怕他会看出她的情绪变化。
        “唔，我知道了。”
        她们在连逍的车边碰到了急匆匆前行的杨川东，方向正是刘晓莉她们要去的活动中心。
        “杨老师，您遛弯呢？”
        “啊，程如男啊，嗯，我晚饭吃多了，溜达溜达。”
        似乎是没想到会在这碰见她，老头的神色立刻变得极不自然，他打开手里的折扇，对着自己一顿猛扇。
        这湖边的风都已经这么大了，老头这是想附庸风雅？嗯，一定是的。
        “那您慢点。”
        “没事儿你忙你的，我到那边看看去。”杨川东折了方向，往湖心小路那边去了。
        “这是你导师？”连逍狐疑。
        “是。”看着老头那躲闪的样子，如男差点笑出声来。
        “他怎么鬼鬼祟祟的。”
        ……
        “你小声点，小心他拿折扇扇你。”如男一本正经。
        “程如男，你变了好多。”连逍扣上安全带。
        “是吗？哪里变了？”如男摸了摸自己的脸。
        “都会开玩笑了。”
        “我刚才那句，可不是玩笑话。”
        如男终于忍俊不禁，她笑意缱绻的样子好温柔，连逍的心如这夏日晚风下的湖，一片波光荡漾。
        “你昨天说找我有个什么事？”
        “唔，公司给我returnoffer了。”
        “是嘛！程如男，你看，我就说你可以吧？”连逍感觉自己比当初自己拿到offer的时候还要高兴。
        “可是，我还没决定要不要接受，我突然有点想申博出国。”
        “哦？你什么时候有这个念头的。”连逍讶然。
        “就这几天吧。”如男笑笑。
        “被贺壹和那个女艺人刺激到了？”
        “……”
        “出国读博当然也是条很好的上升通道，但是你已经在国内读了硕士，不知道学分折过去合不合适，而且美国那边博士不太好毕业，读个三五年都正常，你自己要考虑好，其他的等你做了决定咱们再说。”连逍想了想还是认真地帮她分析道。
        “嗯。”
        “还有。”
        “什么？”
        “你别给我学负气出走那一套，我希望你所有决定都是以你自己的需要和感受为出发点，就算是贺壹真对不起你，该滚的人也是他。但其实我不太相信他真跟那女的有什么，贺壹这个人我还了解一点的，他就是活的太没心没肺了，看谁都是好人，跟谁都是朋友，所以难免就会被人利用。他们那节目我也看了一眼，他和那女的之间的很多互动都有拼接的嫌疑，另外谁笑起来用慢镜头一放看着都浪漫，蒙太奇嘛。我现在也能拍个咱俩的绯闻视频，发过去气死他，你信吗？”
        如男无比震惊地看向连逍，她万没想到他会替贺壹说话。
        “你干嘛用那种见了鬼的眼神看我？”
        “没事。”她想起也就是两天前他还邀她一起去摩洛哥呢，他这变得也太快了。
        “我是想赢，但是我要赢得干干净净。至于贺壹，我倒觉得你可以用这件事儿好好治治他，不然他和异性相处的时候永远没有分寸，不想招蜂引蝶，没事儿就别总盛开。他要是实在笨的无可救药，可以跟节目里姓纪那老油条抄抄作业，人家怎么就让别人抓不住把柄呢。”
        姓纪那老油条……
        不知道云团听到他这么说人家纪昀会不会提刀到他们家找他去。
        “你和贺壹是怎么成为朋友的？”如男实在好奇，这俩人也完全不来自一个星球。
        “谁说我跟他是朋友，他蠢得跟个单细胞动物似的。”连逍毫不客气。
        单细胞……
        如男想起了草履虫。
        到了连筝家，餐桌上照例已经摆好了各种佳肴。
        如男一进门，扎着围裙的叶诚森就哈哈大笑起来。
        “嚯，这不是我绯闻女友嘛！”
        “叶，叶总，真是对不起。”如男赧然低头。
        “我其实特别好奇，她们是怎么把你们俩扯到一块去的。”连筝笑着拉过如男的手。
        “叶总车牌尾号277，我还有个名字叫程七七。”如男尴尬得脚趾抠地。
        “这么巧！要不然老婆咱俩把这车牌拿出来拍卖吧，看看连逍和贺壹谁出的价高，咱就卖给谁。”
        “我看行，来先洗手吃饭。”
        “我不买，不过我可以帮你哄抬一下物价，一看见我要买，那个傻子肯定疯了似的出钱。”连逍翻了个白眼。
        “哈哈哈，哪天你把那小子也请家里来吃饭呗。”
        “干嘛？”
        “主要是我昨天看了他的节目，发现他比小时候更帅了。”连筝笑得像个小迷妹。
        “比我还帅？”连逍无语。
        “凭良心讲，确实比你帅，而且性格也比你好。”叶诚森两口子笑得过了年似的喜庆。
        如男看见连逍的脸都被气绿了，她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这饭，没法吃了。”
        “你爱吃不吃，来男男咱们吃，你尝尝这个砂锅牛肉萝卜煲怎么样，我跟着菜谱新学的。”连筝给如男夹了块牛肉。
        “好的，谢谢姐。”如男的心很熨帖，很温暖，他们让她感觉自己有了家。
        “程如男拿到你们公司offer了，周一就要确认呢，她现在又拿不准主意要不要去国外读博。”
        连逍替如男把话跟叶诚森先说了。
        “哦，打算去哪个国家啊？”
        “大概率美国，不过我还没去做功课，也没有做好决定呢。”如男如实说道。
        “offer先拿着，回头不行再撕票，不过你对公司可不能透漏你真实想法，你得对人家给你这机会表现得谦卑且感恩。”叶诚森答的干脆。
        “啊？叶总您知道，不就代表公司知道了吗……”如男凌乱了。
        “咱现在是在家里，我就是你姐夫。我和你姐唯一给你的建议是，我们所有的挣扎和奋斗都是为了找到一种让自己舒服的生活方式，读博只是个途径，它不是终点，你需要考虑的是，你究竟想要过怎么样的一个人生。”
        “谢谢姐夫，我会好好考虑的。”
        “来，一块喝一杯吧。”连筝举起了红酒杯。
        “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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