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流民们被后队拦得稍远,走了三里方看到一片人群。
        大概有三十来人,却都是壮年男子为多。
        “我带了大夫!快带路!”罗笙在前面呼喊着,人群闻声,自动让开一条道,两匹快马得以顺利通行。
        三个人被围在人群中间,用树枝和破衣裳搭了个简陋的棚子,两个女孩正跪坐在产妇旁边,身旁的地上是沾着血看不出原色的破布。
        “让开。”见此情况,江太医也不含糊,以和他年纪不匹的利落动作下了马。
        “多久开始阵痛的?”一番查看以后,他在随身药箱中翻找着,找到一个小瓶,倒了几颗丸子就要往产妇嘴里塞。
        “你给云儿吃什么!”一个男子忽然从后方一把拽住江太医的手,怒目而视。
        “小子捣什么乱!这妇人脉象虚弱,气虚血亏哪有气力生下胎儿,若是不管,过不了半个时辰就要一尸两命!”
        “边上去。”徐不让扣住男人的手腕,一用力就让他松了手,往边上一带,那人就跌跌撞撞扑在地上,看着周围的人:“若是不想让这女人死,都给我听大夫的。”
        “备热水、干净布巾,吃的也要。”江太医挽起袖子问:“有人有接生经验吗?”
        钱夫人本来看着那堆染血的布料有些退缩,听到这话,也挽起袖子上前:“妾身来帮您。”
        “站远点站远点,围在这看热闹呐,快去准备东西。”罗笙吆喝着清出来一片稍大的空地。
        南方倒是多水,把带着路上喝的水集在一起,烧了一盆热水,只是人人身上都像泥地里滚了一圈似的,实在没有干净布料。
        “你看我干嘛?”感觉到徐不让的目光,罗笙一脸紧张。
        白袍小将英姿飒爽,本来他就臭屁爱打扮,身上的衣物是昨天换的,比起流民们身上的破布确实算是干净清爽。
        “刚就数你最积极,现在让你做出一点切实的贡献不过分吧。”徐不让狞笑着钩住了罗笙的脖子。
        外袍里衣被剥了个干净,徐不让还“好心”分了自己的罩袍给他,不然罗笙就得皮甲贴肉了。
        十多岁的半大小伙子,从来人前人模狗样,现在就像被拔了毛的鸡,裹着徐不让的罩袍浑身不自在。
        不过也没什么人关注他,刚才被徐不让推开的男人似乎是产妇的家属,往来与人群和产妇身边递送着东西。
        这妇人早上起来就开始痛,本来想咬牙坚持到下一个城镇,还是出血被发现了众人才知道她已经临盆。
        “若不是你们堵着,云儿也不必在这样的荒郊野外生产。”
        东西都准备好以后,男人留在了小棚子处,握着产妇的手,憋红了眼眶。
        “笑话,就算让你们过去,以这脚程,天黑能到下个镇子就不错了。”
        徐不让也卷起袖子在一边帮忙。
        江太医毕竟是男人,不好亲自动手,只是指挥着钱夫人、徐不让和那两个小姑娘上。
        产妇虽然气喘得急,但大概是因为体虚的原因,并没有大声喊叫,让这几个新手放松了一些。
        “四郎,我没事。”她松松回握男人的手,细声说道。
        还没等男人说什么,忽然感觉手上一紧,接着是一声呜咽。
        “云儿!”
        “开了开了!”钱夫人回头看着江太医。
        “几指?”
        老头虽然是妇科圣手,但又不是管接生的,宫里贵人生孩子,稳婆、宫女,杂七杂八帮手的一堆,他也就负责开开事后补血的药,坐月子的补药之类,很少亲身上阵接生过。
        “……指,我不知道!挺大了!”
        “用手去试一下,能不能摸到孩子!”
        钱夫人看着面前血呼呼的场景,有些畏缩,看她犹豫不决的模样,老头气得一拍大腿:“你快啊!都是女人有什么好怕的!”
        她只得咬着牙一闭眼探手去摸。
        “摸到了!摸到了!”她高兴的喊道。
        欢欣的语气让人群喝了几声彩,江太医一吹胡子吼道:“瞎开心什么,产妇需要安静,这才刚开始!摸着是脑袋么?”
        被他吼了一句,周围又安静下来,但依旧有充满期待的窃窃私语。
        两人一问一答,取水的、烧水的、递布巾的,热水换了几盆,又熬了半个时辰,终于传来一声清啼。
        听到孩子哭声,四周才彻底炸了锅似的欢呼起来。
        这下连江太医也没办法制止吵闹的人群,刚刚他一圈又一圈地围着棚子绕,现在终于冲了过来,看着钱夫人怀里这个小生命。
        他脸上的皱纹舒了又皱,皱了又舒,仿佛是想要大笑又不好意思。
        “瘦了些。”最后,他评价道。
        也得亏是这孩子瘦小,流民一路逃难,运动量充足,产妇虽然虚弱了些,但也是能当事的,所以才能较快地生下孩子。
        这样的环境,越拖越危险。
        “哇,怎么像个小猴子一样。”罗笙也凑了过来,但不敢抱,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孩子的脸。
        “你小时候倒是不像猴子,像只小猪。”徐不让坏笑道。
        “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样的,过个月余就会变好看了。”钱夫人笑道。
        那头,男人正握着产妇的手,一眼都没分给这个孩子。
        夫妻两私语半天,产妇道“我想看看孩子。”
        男人这才起身去看两个人的孩子。
        碍于罗笙和江太医的面,别人都没围上来,只是伸长了脖子看。孩子还在钱夫人怀里,正小口小口喝着米汤。
        这孩子瘦弱得像只小猫,但健康似乎并无大碍,能吃,就代表求生的**很强。
        正主来了,钱夫人自然把孩子还给人家。
        男人抱着孩子,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虽然衣着破烂,面黄肌瘦,但骨架子很大,能吃饱饭的话,大概是个壮汉。
        “大恩不言谢,我在这给各位恩人磕头了。”
        他把孩子放在地上,砰砰砰嗑了三个响头。
        江太医还在翻着药箱,给刚刚帮着接生的一个女孩说着注意事项,他这么一跪,还没反应过来,就受了三个响头。
        “医者救急,不问贵贱贫富,这点自觉老夫还是有的。”老头表情比来时和缓多了,扶起了他。
        “看衣着,各位非富即贵,我一介莽夫,说这话空惹人笑,但他日若有可以帮到各位的,必九死不辞。”男人目光灼灼看着在场几人。
        “你也知道是大话,现在你最应该做的就是给你婆娘孩子一个好住处。”
        罗笙被说得颇有些感动,还没等他说话,徐不让就抢白道。
        “你这家伙,能说点好话吗?”他不忿的说,谁知徐不让话锋一转,问男人:“你们是从哪逃来的。”
        男人目光一沉,把孩子交给旁边的女孩,让她抱去给产妇。
        “我们是云湖杨家庄人,今春百里大旱,至一月前又连绵阴雨,使黄河崩堤,这才背井离乡。”
        他回头看着周围的人群。
        泛泛看去,年轻男人居多,也有少数半大孩子,老人和女人,几乎没有。
        乱世里,老百姓典妻卖子甚至易子而食的向来屡见不鲜。
        “前些年兵荒马乱的,去年稍微好些,年初断了粮,干了又涝,是天爷要咱死吗?”
        徐不让本来一直在怀疑这群人的身份,若是有心,那万留不得。听男人这么一说,她叹了口气,“这不是活下来了吗。”
        罗笙和钱夫人在旁听着,见此也嗟叹无言。
        “你们接下来要去哪,产妇和刚出生的孩子可不适合长途奔波。”
        “听说往西南那里有个谷神教,专门收留无家可归的人。”
        本来江太医在产妇边上絮絮叨叨的嘱咐着注意事项,听到男人的声音回头,面带怒色:“万不可去!”
        “我……我听闻那谷神教,收容灾民,分配土地和粮食……”
        被老头一吼,男人有些懵,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江太医一皱眉,想说什么,刚要开口,又叹了口气,思量半天才说:“去不得,老夫不会害你们。”
        “可除了那里,我等无处可去。”他苦笑道。
        流离失所,非他们所愿,这青黄不接的时节,什么地方会容纳他们这一群逃难的。
        “此路东百里是洛坪,那地方应该有个叫黄台的庄子。”徐不让叫罗笙拿了张地图来看,手指在羊皮的图上轻略而过,在标着洛坪两个小字的地方点了点。
        “那是个茶庄,你们可去那里。”
        “这是什么义庄吗?”男人眼里闪着光看着她,这地方看起来要近得多。
        “不是,是个大贾的私人庄子。”
        他眼里那点光又忽地灭了。
        徐不让在自己腰间躞蹀上挂的一堆小包里摸来摸去总算找到一个小印,在地图背面草草写了几个字,盖上章子递给他。
        “以此图交于庄园管事,保你们月余吃喝不成问题。”
        男人有些吃惊地接过来,他本来认的字不多,这鬼画符一样的草书他一个字也没认出来,只看到那落款上有个“卫”字。
        他再次想跪下,徐不让眼疾手快,把他拉了起来:“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样跪来跪去,这礼也不值钱了。”
        他只得抱拳朝她鞠躬,“再说什么也是无用,阁下以后若有需要,萧林必肝脑涂地以报今日之恩。”
        罗笙凑过来看那图,“老,子,来,了。”他一字一顿的读出那鬼画符一样的四个字,“这什么啊,也没署名,你什么时候在南边有那么大的家产了。”
        徐不让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不能算是我的,但也不能说完全不是我的。”
        “神神叨叨的。”看见她这笑,罗笙本能的打了个冷颤,每次她这样笑都有人要倒霉,他现在有些为那个素未蒙面的倒霉蛋感到同情。
        “好了,如果要去洛坪,你们现在应该倒回去往东走了。”徐不让拍拍手,“我们也该走了。”
        她来得快,走得也快,两匹骏马带着四个人一溜烟就不见踪影。
        男人还在远远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徐不让。”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纵观他这一辈子,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和妻子那样的温婉文静毫不沾边,像春日所照的田野,充满了生机。
        他摇摇头,回望自己的妻儿,她也望着他。
        本来一行人背井离乡,一路上绝望又疲惫,身如飘萍,不知明日。去西南也只是听说那里有人救济,死马当活马医罢了,现在这个孩子的到来,好像为这个队伍注入一丝活力,而徐不让留下的这张图,又给他们未卜的前路指点了一个方向。
        他走过去跪下,搂着妻子和她怀里的孩子:“我们去洛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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