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在那漫长的十分钟里,  云伽曾尝试着不去想那些外在因素，她试图摒弃理智，摒弃任何可能挡在她面前的阻碍。
        她只问自己的心,  问自己想不想继续下去。
        心里的声音告诉她，她想。
        云伽这几天认认真真地思考过她和温怀清的这段婚姻。
        老实讲,  温怀清算不上是个特别好的伴侣的人选,  也不是她曾经的理想型。
        他虽然帅但是他忙，虽然对她好但是性格冷,  虽然还挺贴心但是……
        但是……
        词穷的那一瞬间门，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就像是站在一个大坑旁边，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往下跳。
        温怀清是个大坑。
        云伽曾义无反顾地跳下去，在坑底一呆就是三年。
        三年后，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离婚爬出来了，可人刚站在坑边还没来得及跑远,  她啪叽一下失忆了……
        失忆后好像还有点想跳回去！
        云伽看着对面那张时时刻刻在迷惑自己的脸，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
        “怎么了？”温怀清突然看见云伽在拍打自己的脸颊。
        “没事，没事……”云伽双手托着下巴,  她冲着桌上的蓝色卡片努努嘴，“我能后悔吗？”
        她不想把卡片给温怀清看了。
        她不想知道答案,  她怕加快自己往坑里跳的进程。
        “我不想给你看了……”云伽一边说着,  一边伸手要去拿。
        就在她的手指差一点点就要碰到卡片边边的时候,  温怀清迅速翻开卡片,  丝毫没犹豫。
        他将卡片举到眼前，然后装得满脸无辜,  “你刚刚说什么？”
        云伽：“……”
        说你阴险狡诈，说你不要脸，说你装蒜的本领无人能及。
        “没事,  你看吧。”云伽扯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容。
        卡片上写的是“你刚刚说的话都作数吗？”
        她问的是那句“我们的感情不需要为任何东西让步。”
        在理智上，云伽不希望任何人因为她而放弃好的机会。
        可在情感上，云伽内心确实还是期盼这种奋不顾身的爱情的。
        温怀清看完后放下卡片，他身体微微前倾，离云伽更近。
        云伽不自觉去与他对视，她看见温怀清眸中小小的光点，亮亮的。
        再凑近一点点，云伽看见他眸中的光点旁边映着她的影子。
        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
        “作数。”
        掷地有声的两个字，砸得云伽脑袋发懵。
        她再次抬手，啪叽一下拍在自己的脸颊上。
        完了。
        她已经冲着大坑伸出试探的脚脚了。
        温怀清看见她呆愣住的模样，没忍住抬手轻轻推了一把她的额头，“发什么呆？”
        “啊？”云伽摸了摸额头，心不在焉道，“没有，就是在……在思考你这话的可信度。”
        温怀清闻言微微蹙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伽无意间门看见他滑动的突起喉结，盯着看了几秒钟后她避开眼神，随手拧了一瓶冠名商的饮料喝。
        “可信度很高。”温怀清突然道。
        “唔？”云伽眨了眨眼睛，她还以为这话题已经结束了。
        只见温怀清随手指了一个机位，看着她淡淡道：“以后让他们作证。”
        空气突然凝固住了。
        云伽开始思考是不是这三年电子产品飞速发展，已经彻底进化掉了电源灯这种东西。
        几秒钟以后，角落里的副导演默默地直起身子，轻声提醒道：“温老师，那个机器已经关掉了，您，您要不指个别的？灯亮着的都在录。”
        “噗——”
        云伽没忍住笑出声，她双手撑着额头，低着头，肩头不停地耸动着。
        特别是看见温怀清那张脸，那张写满了诧异和尴尬的脸，云伽笑得更加开心。
        “那你，你要不要再来一次？”云伽边笑，边指了指中间门那个亮灯的机位，“喏，那个开着呢。”
        副导演见状连连点头，“对对，这个开着呢。”
        温怀清沉着脸，避开镜头，“不要。”
        [笑晕了我的天，我就说刚刚导播怎么不切温老师指的那个机位，我还以为导播睡着了，原来是关机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温老师耍帅失败。]
        [没事的温老师，我们都听见了，我们以后都会看着你的。]
        [温怀清：被我指到的人立刻原地吃三大口狗粮！啊？原来没人被指到啊……]
        [谢谢，又是被狗粮撑到的一天。]
        --
        收工后，云伽和温怀清乘车回到酒店。
        路过楼下咖啡厅的时候，云伽看见了宋念初。她和李景安很快就录完了，比云伽他们早离开半个多小时。
        “怎么大晚上喝咖啡？”
        云伽念叨了一句脚步也没停，谁知旁边的工作人员说她估计喝的是酒。
        “咖啡厅晚上外包出去给人家开酒吧了。”有个副导演随口道。
        云伽脚步一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管这个闲事。
        喻蔓让她把工作中遇到的艺人都当作普通同事，不要投入太多的情感，不要八卦，不要乱打听。
        可她看着宋念初一个人喝闷酒，心里还是有些动摇。
        就算是普通同事，看见了也应该上去关心一下的吧……
        云伽拿不准主意，于是抬头看了一眼温怀清。
        温怀清知道她的意思，他微微点点头，“我在外面等你。”
        他让其他工作人员先上楼休息，自己坐在一边的凳子上。
        云伽匆匆进去，宋念初看见她时有些诧异，“你也喝酒？”
        “我不喝。”云伽担忧地看着她，“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宋念初欲言又止。
        她攥着酒杯，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她顿了顿，突然问道：“我晚上能跟你一个屋吗？”
        “啊？”云伽有些诧异。
        但她很快点头，“行啊……”
        宋念初闻言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拿着手机起身，“那走吧。”
        “哦，行，走……”云伽立马跟上去。
        出门以后，宋念初看见等在外面的温怀清，脚步一顿。
        她扯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算了，还是不打扰你们了……”
        “算了干嘛？你今晚就跟我住。”云伽一把搂住了她的胳膊，拉着她往前，“走。”
        温怀清一头雾水地看着她们俩，不知道她们的友谊从何而来。
        他想和云伽躺一张床上她都要犹豫纠结半天，还特地放个大熊拦着她，怎么对宋念初就如此大方。
        三个人一齐上楼，云伽刷开房门进去。
        关门前，她终于想起来了温怀清这个人。
        “温老师，你明天要是有事儿你就不用管我了，我会让姜楠楠来接我的。”
        “晚安。”
        “嘭！”
        温怀清：“……”
        他无奈地看着对面紧闭的房门，回屋去给陈默言发了信息，让他查查宋念初和李景安。
        云伽失忆后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温怀清怕她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一墙之隔，云伽拉着宋念初在沙发上坐下，给她找了瓶牛奶。
        宋念初看见牛奶后刚要拒绝，云伽立刻道：“低脂的，我喝不惯偷偷藏起来的，你要不喝我明天送给保洁阿姨了。”
        “谢谢。”宋念初接过去拧开瓶盖，抿了一小口。
        云伽又把空调遥控、电视遥控和充电宝都丢给了她，“我先洗澡去了。”
        云伽虽然八卦，但知道尊重人。
        她和宋念初也没那么熟，后者自然防备心理，不会将什么都告诉她。
        云伽也没有非要探听人家**的爱好，她觉得宋念初今晚只是不想一个人呆着而已，那她只要陪着就好了。
        宋念初一愣，她看着云伽忙忙叨叨地拿衣服进了浴室，半天回不过神来。
        水声响了半个小时，宋念初就这么听着水流声，喝完了一瓶低脂奶。
        云伽出来的时候，宋念初正在砸吧最后一口牛奶，“喝完了？你去洗澡吧，时间门也……”
        “我饿了。”宋念初抬头看着她。
        “饿了？”云伽觉得这词儿从她嘴里说出来实在是新鲜极了，她那饭量少得都快成仙了。
        “我那儿好像有什么魔芋饼干……”
        姜楠楠带过来给她充饥的，挺难吃的，但是不会胖。
        “去他妈的魔芋饼干。”宋念初将牛奶盒子往垃圾桶里一丢，语气愤愤，“我要吃烤脑花！”
        云伽：“……”
        半个小时后，云伽看着面前茶几上的四份烤脑花陷入沉思。
        “没事儿，我接下来没有工作了，离下次拍摄还有6天，饿两天就回来了。”宋念初又拿了一串羊肉串往嘴里送，“不过你如果有工作的话还是别吃了，你去吃点魔芋饼干吧。”
        “没事，我倒也没什么工作……”
        只是冷不丁看见宋念初的这个吃相，云伽有点接受不了。
        她甚至想拍下来给姜楠楠看。
        她曾经跟姜楠楠说过度克扣饮食只会把人逼疯，可姜楠楠不信，如今眼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云伽吃了一口羊肉串，慢条斯理地嚼着。
        十分钟后，狼吞虎咽的宋念初冷静下来。
        “有点儿渴了。”
        云伽立刻起身，“我去给你倒水。”
        宋念初摇摇头，她眼巴巴地看着云伽，“你能给我买瓶可乐吗？”
        云伽：“……”
        她好像捡回来一个祖宗。
        外面有贩卖机，云伽带上手机，披了个衣服出门。
        她刚推开房门，对面的房门也打开了。
        “怎么出来了？”温怀清问。
        他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一晚上云伽那儿已经收了三个外卖了。
        “买可乐。”
        温怀清原是有些困意的，听见这三个字后，他的目光渐渐清明。
        随后，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解。
        云伽见他那副模样，立刻道：“购买，可乐。”
        温怀清拔了房卡，跟着她一起往外走。
        “她也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什么热量高就吃什么。”
        云伽一共买了两瓶，她怕一会儿宋念初要是不够喝，自己还得大半夜再出来一趟。
        贩卖机离得不远，云伽抱着可乐要回房的时候，却看见了另一个熟人——
        李景安
        他搂着另一个女孩子进了屋。
        云伽睁大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她疯狂地摇着温怀清的胳膊，朝他快速眨巴眼睛，用眼神问他看见没。
        温怀清捏了捏她的肩膀，“别激动。”
        “我怎么不激动？谁能想到他这么渣？”
        综艺节目里他表现得阳光幽默，还深情无比。
        云伽瞟了一眼温怀清，“你跟他关系挺好哦？”
        “一般。”温怀清道。
        他与李景安只是合作过两部戏，平日里私下没有联系，也是上了综艺以后才重新熟悉起来。
        云伽闻言又瞟了他一眼，“那我回去了。”
        “等等。”温怀清叫住她，“你明天回家还是去爷爷那儿？”
        “回家，我后天一早有工作。”
        温怀清应了一声，送她到房门口，看着云伽进屋关上门才回了自己房间门。
        云伽一进屋，就看见宋念初躺在沙发上嗷嗷哭，还捂着肚子。
        “你怎么了？”云伽吓得立马跑过去，“怎么了？吃撑了？”
        宋念初咳嗽了两声，问他：“你出门遇到傻逼了？”
        云伽一愣，“哪，哪个啊？”
        她觉得温怀清好像也不是很能担得起这个称呼……
        “李景安。”宋念初抽泣着坐起身，想刀一个人的眼神一点都藏不住，“我刚刚在猫眼里看见他了。”
        方才宋念初听见说话声还以为是云伽回来了，她走到门口准备开门的时候通过猫眼看见了李景安。
        “啊……是看见了。”云伽拧开可乐给她喝了一口顺气儿，“你们……”
        “屁，他是他我是我。”宋念初猛灌了几口可乐。
        “当初要和我假戏真做炒热度是他主动的，如今合同到期要离婚，离婚前还要上综艺草个深情人设。他是名利双收了，节目还没拍完扭头傍个富婆，我呢？我除了有个一婚头的身份，我还得到了什么？”
        宋念初打了个嗝儿，继续道：“如今我老公老公没了，公司公司不跟我续约，连我经纪人都要跑路了，接下来的工作都没着落，我还得在综艺里跟他演深情，我呸！”
        “不是，等会儿……”
        云伽揉了揉眼睛，这信息量有点儿大，她实在是消化不了。
        宋念初狠狠地吐了口气，然后问她：“怎么了？你哪儿没听懂？”
        云伽：“……”
        她都没听懂。
        但是她好激动，听上去好像很刺激的样子。
        云伽从头捋了捋，问道：“你和他协议结婚？”
        “对，我跟他一共演过三次荧幕情侣，那时候我们的cp粉可不比你和温老师少。”宋念初随手将长发盘起来，找了个一次性筷子插在头发里固定。
        “他的团队找上我给了一份协议，三年内会给我他们公司最好的资源和团队，然后我就同意了。”
        云伽眉心蹙了起来，她怎么觉得这么草率呢？
        “因为我喜欢他。”宋念初抹了一把眼泪，“我当初热度很好，我不靠炒cp未必混得没有现在好，可我就是喜欢他……所以我答应了。”
        可是五年，整整五年。
        宋念初以为相处时间门长了李景安会爱上自己，可他没有。
        李景安人前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人后从不正眼看她。
        当然，作为男人，他该干的事儿可没少干。
        每次他回a市，回他们的婚房都是为了床上那档子事儿，做完就走，毫不留恋。
        “协议本来是三年，两年前因为他口碑下降，风评不太好，所以他求我等等再离婚。”
        然后一等，宋念初就等到了今年。
        “年初我们已经离了，财产分割都分割好了。但他听说王兴业要做离婚综艺，就动了心思……”
        宋念初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她往脸上喷了舒缓喷雾，嗤了一声继续道：“后来听说你和温怀清要来，他更是觉得机会难得。我不想来，他就用我好不容易试镜拿来的新戏威胁我，要我一起参加。”
        “当年他自诩演技吊打同年龄层，可后来他和温怀清的差距越来越大，他恨，却又不得不凭借着跟温怀清合作过两部戏的情分，一次又一次地贴上去蹭热度。”
        云伽叹了口气，真心地感叹贵圈真乱。
        “你别担心，温老师懒得搭理他。”
        宋念初说得口干舌燥，她将瓶中的可乐一饮而尽，又问她，“这下你听懂了吧？”
        云伽被她逗笑了，宋念初跟讲课似的，讲完还得问问人家懂没懂。
        “还有一点……”她其实不太好意思问。
        “你说，反正都告诉你了不在乎这一点半点的。”
        “他为什么要协议结婚啊？炒cp的话，女朋友也行吧？”云伽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扯那张结婚证。
        宋念初眼神暗淡了不少，再抬头时，眼中蓄满了泪。
        “因为他想要孩子，他也知道我喜欢他。”
        云伽喉咙口堵得难受，她骂人的词汇有限，骂什么都不足以形容那个畜生。
        “但我生不出来。”
        宋念初有些庆幸，“我天生子宫发育不良，医生说基本上怀不了。”
        云伽抬手捂着额头，大半夜听八卦太刺激了。
        明明身体已经累了要睡了，可脑子还在告诉你别困继续听。
        “你今天跟我说这么多……”
        八卦听完了云伽才觉得奇怪，宋念初为什么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她？
        “我不怕你说出去。”宋念初一耸肩，“我巴不得你给我说出去，还省得我花钱找人爆料了。”
        “而且我知道你的秘密。”宋念初莞尔一笑。
        云伽也扬起唇角，干笑一声：“是么？”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秘密了，早忘光了。
        甚至云伽还想让宋念初把知道的都告诉自己呢。
        “你猜我第一期为什么知道你出车祸？”宋念初气定神闲地看着她。
        云伽脸色变了变，一人在综艺第一次见面，宋念初就知道她脑震荡的事情。
        她们并不熟，近期没有合作，团队也没有交集。
        按理说宋念初不应该知道……
        “我当时跟你住在一个病区，在医生办公室无意间门看见了你的病案。”
        云伽车祸的前几天，宋念初从影视城回到a市的家。
        她跟李景安说不想参加综艺，想立刻就宣布离婚，李景安说什么都不同意，两个人大吵一架。
        “然后我被李景安打了。”宋念初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撞在桌角晕过去了。”
        云伽看见她如此淡然，有些心疼。
        但她还是忍不住吐槽道：“你自己都晕过去了你还有空注意我的病案……”
        “我也不想注意，那不是好奇吗？我还以为你得什么绝症了。”
        那日，宋念初早上被查房的医生叫醒。
        “你一会儿把昨天开的那个头颅ct查了，没问题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现在就去排队吧，一会儿晚了人就多了。”
        “好，谢谢医生。”宋念初起床简单地洗漱之后，拿着单据出去。
        她刚踏出房门，就看见走廊路多了很多人，还有拍摄和收音的机器。
        私立医院环境好，偶尔有剧组来拍戏。
        宋念初回屋照了镜子，确定别人认不出自己以后才出去，电梯人多她不敢走，所以从安全楼梯下楼。
        刚推开安全通道的门，宋念初就被眼前的黑衣男人吓得后退了一步。
        黑衣男人见她进来，转过身去对着墙给她让路。
        宋念初狐疑地看了他好几眼，男人穿得虽然低调，但细看浑身上下都是大牌，甚至那件外套还是限量发售的，国内也只有品牌代言人才……
        代言人？
        宋念初去看这人的身量，再联想到刚刚走廊里的拍摄团队……
        宋念初从男人身边走过，扶着扶手一路缓慢地下楼。
        在楼梯转角的时候，她扭头去看男人的侧脸。
        还真的是温怀清。
        他双眼通红，一手撑着墙壁，一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宋念初原以为他那是累的，所以眼眶里才布满了红血丝。
        可就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安全通道的门又打开了。
        通道内昏暗，门打开后阳光直射进来，照到了温怀清的脸上。
        他眼眶是湿润的，眼角也泛着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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