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拾捌

俩人坐在柔软的沙发里专注地看着同一部电影，昏暗的环境里，屏幕的亮光在两人的脸上莹莹跳动。
        静谧忽然被打破，程山问：“周唯，你还跳舞吗？”
        “嗯，每周三次。”
        程山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你的老师呢，还好吗？”
        一提到这个，周唯就想到程山之前说的谎话。谎称他认识李老师，说一些诋毁李老师的话，只为能够痛击周唯。
        原本周唯是要将程山归在恶人一列的。
        但是左思右想之后，周唯还是觉得不能仅凭一件事就下定论。周唯向来是不愿以一件事断定一个人的善恶，这好比断章取义，将一篇细看才可知其深意的文章，妄下定论。
        周唯倒是要看看，程山此时能说出什么来。
        她故作一副气恼的样子，“怎么，现在开始关心起你的熟人了？你怎么不自己去问她？”
        程山哑口无言，沉默良久。最终他说：“我不认识她。”
        周唯故作惊讶，“怎么现在又说不认识了？你之前说得那么掷地有声，铿锵有力。我都因为你的话，到现在都对老师存在一些偏见，只可惜她是我妈妈钦点的老师，我只能跟着她学。”
        “周唯，你怎么好像在阴阳怪气我？”程山听完周唯那一长串之后，思索了片刻后说。
        周唯这才笑嘻嘻地凑上前去，看着他那晶莹的眼睛说：“你才发现啊？”
        程山的目光闪躲。
        他犯了错，在周唯面前自然是神气不起来的。周唯不是一般的女生，她是自我意识强烈，个性独特的女生，在她面前，程山偶尔气势还会弱她一头。
        周唯坐回原位，双手抱臂，“我早就知道，你说谎了。你根本不认识李老师，你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你只是想气死我，对吧？”
        “不是……”
        “不是什么？”周唯紧追不舍。
        “对不起，也帮我向李老师道歉……不是想气死你。”
        周唯喝着程山给拿过来的果汁，她从来没觉得芒果汁能比今天的更甜。因为今天她太解气了，她心情愉悦地说：“那好吧，我会的。希望你引以为戒，不要试图气我。”
        程山无奈地笑。
        -
        两人或聊些有的没的，或讨论剧情。但多半都是话比较多的周唯在说，程山接话。在电影进入后半段时，坐了半天车，又等了一下午的周唯许是太累的。
        电影结束时，程山转过头却发现他的身侧，周唯蜷缩着睡着了，像只安静的猫。白天高傲得很，想不到睡着了之后竟然也有这么温顺的一面。
        电影结尾的字幕一直在往上滑，昏暗的光线打在周唯脸上。
        程山凑近她，想要把周唯叫醒，让她去房间里睡。
        可是当他从沙发上起身，又蹲下，面孔凑近周唯的面孔时，他才发现不知是何时，周唯的脸上竟然挂了两道泪痕。
        她的鼻梁很高，有泪水被盛在鼻梁上。
        她枕着睡的沙发有一小团被泪水浸湿。而周唯的眉头紧锁，全身蜷缩，刚刚他以为像小猫。此时却觉得她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
        很让人心疼。
        程山不禁抬手，轻柔地为周唯拭去眼角的泪花。
        用轻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宛如呓语一般地说：“周唯，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在梦里竟然也会流泪。
        今天她说是突然想外公了，只有突然的委屈，却没有突然的想念。
        周唯也许一直都想念外公，但是突然的委屈，使得她的想念更加迫切。
        -
        次日，醒来时，周唯发现自己躺在程山的房间里。柔软而温暖的被窝让累了一天的周唯一直睡到了次日中午。
        雨过天晴，今天是个好天气。
        她下楼发现程山已经坐在沙发上画风筝了。这是外公临去医院之前交代给程山的练习任务，要在他出院之前完成十个风筝的制作。
        张阿姨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了。油烟机轰鸣作响，沾着水的蔬菜被倒入油锅，刺啦刺啦的声响，都让周唯切实感受到，这是一个如常的中午。
        她可以和程山一样坐在沙发里，她无所事事，等待吃饭就好了。
        不会突然有人过来讽刺她，不会有人过来质问她什么。更不会有人嫌她丢人。
        “周唯，你知道今天周几吗？”程山看见周唯慢吞吞地下楼，忽然问周唯。
        “你这是不上学，日子都过不清了吧？今天周三。”周唯一副居高临下地样子，看着程山画风筝面。
        程山停下手中的笔，“周三，那你不用上学吗？”
        “你为什么忽然这么严肃，我上不上学，关你什么事？”周唯惊讶，程山居然会管她上不上学。
        程山只是说，“待会儿吃完饭，我送你去车站。回去上课。”
        “你觉得我这样，是任性的行为吗？”周唯感觉此刻的程山语气很认真，像是在指责她不去上课一样。
        “我没觉得你的行为任性，但是你如果不回去上课，会被骂的吧？”程山看着她说，眼底一片澄明。
        周唯好像从他这话里，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感觉。
        她点点头。
        “唯唯醒啦？”张阿姨炒完一道菜就端来餐桌上，看见周唯，满脸笑容与欢喜，“快洗洗手，待会儿准备吃饭了，阿姨做了你们俩都喜欢的糖醋排骨！”
        周唯甜甜地叫了声“张阿姨”，之后便听话地去厨房洗手了，去洗手之前还不忘对程山做鬼脸，“阿姨叫洗手呢，快去！”
        程山闻言，果然放下手中的笔，也去洗手了。
        -
        周唯下午到的车站，没几分钟公交车就来了。她和程山都没有麻烦司机跑一趟，选择了公共交通。
        临上车之前，周唯忽然想到了，她得跟程山说：“等我寒假回来，我们和解吧。做朋友，好吗，程山？”
        程山站在候车站处，刚准备从口袋里掏根烟出来点燃，火机临到嘴边了，他听到了周唯这句邀约一般的话。
        因为车马上就要开走了，所以程山没有多思索，脱口而出：“好。”
        听完这句话的周唯，心满意足地上车了。
        这下，总算是朋友了吧。
        -
        12月，最终周唯的摄影作品成为了那一期的杂志封面。因为这个原因，周唯特意买了好多本那一期的杂志。
        可是周唯想来想去，她好像没有什么人可以分享。所以她最终只给外公寄去了两本杂志，一本给外公，一本给程山。
        快递的备注上写得清清楚楚，一定要外公给程山一本。并且一定要强调，那期封面是她周唯拍的。
        就这么，周唯怀着期待又得意的心情，又过了一个月忽然收到外公寄过来的一个快递。
        快递里面是几张冲洗好的照片。
        所有的照片都是彩虹的照片。通过照片里的风景来看，这是不同取景点的彩虹。里面附上一张小纸条，简短地写着：
        程山摄，照片的日期分别是9月12日，9月30日，10月18日，11月24日。好好保存。
        周唯忽然想到，暑假时她曾有一天跑到程山家的花园里，说她想拍彩虹。可惜那天没有出现彩虹，而程山的相机也没电。
        那天算是毫无收获。但是她不知道的是，程山在说出那些伤害了周唯的话之后，内心时常会模拟出周唯伤心又失落的样子。
        每每想到，他就觉得自己不该撒那个谎。
        现在误会解除了，两人也和解了。
        周唯看着手中的这些照片，简直比她亲自拍到了彩虹还要高兴。
        放寒假时，周唯照例回到外公家过寒假。这次回去，周唯和程山没有再因为各种理由吵架，两人真的和普通朋友一样，还有陆杰杰。
        三人总是一起玩游戏，一起吃好吃的，一起对着投影仪看电影。有时周唯会睡在程山家里，外公也会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去亲朋好友家玩，甚至拜年的时候，都会把三个孩子都带上。
        他会骄傲地向那些亲朋好友介绍“我外孙女今年拍的照片当了杂志的封面”
        “女大十八变，现在越长越漂亮了。”
        “这俩也是我家孩子。程山，我这一身做风筝的手艺，估计以后要靠他传承下去了。这孩子做风筝有天赋，能沉得下心，肯吃苦。我喜欢地很。”这是夸程山。
        “这小子，整天鬼灵精一样。脑瓜子聪明地很，就是不好好学，这要是好好读书，以后考清华北大也不是问题！”这是夸陆杰杰。
        中国的传统美德里，谦虚占一条。古有谦辞敬辞，仅有徐爷爷夸孩子。
        一个寒假过去，他远近的友人里几乎没人不知道他有三个孙子辈的孩子，整天夸。都要吹上了天，这当中自然不乏有人背后说他老头子整天吹嘘。
        但是他仍旧会夸，因为喜欢，所以就不想拘泥于普罗大众的习惯，在外人面前便要谦虚，说自家孩子也很普通之类的话。
        而每当碰上那些八婆不已的七大姑八大姨开始问考试成绩的，外公都会统统给他们怼回去。
        每次周唯都躲在外公身后和程山偷笑。
        这算是周唯过得最快乐的一个年了。没有任何的烦恼，她也并不知道外公年前住院好几个月的事情。
        寒假之后再一次见到程山，是在微雨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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