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晚安

    黑暗裹着风雨来临，城市被夹在了低矮的天空和喧嚣的人声之间。雨点开始落下，有伞的人有恃无恐的望着漆黑的夜空，一脸期待，没有伞的人开始快步行走寻找最近的避雨点，他们四处张望着，眼里有慌乱就这样赤裸裸随着目光落在飞驰而过的出租车上、落在情调优雅的咖啡厅、飘到闪烁着的红绿灯指示牌上，跳动的数字，似乎在为更加汹涌的雨水到来而做预报：30、29、28。。。。。。
   家里很安静，张沫沫听着雨点拍打着窗户的声音难以入眠，她用被子裹着身体坐在床上，被子上淡淡的木瓜清香飘进她的鼻腔，这是赵乾明身上的味道。
   他什么都没有告诉她，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她后悔了，是自己操之过急了，不应该主动提的。早该想到的，他不愿意提起肯定是有原因的，可是，唉，张沫沫痛苦的耷拉着脑袋，抱着大腿，陷入了痛苦的懊悔。他现在肯定很难过吧，好不容易就要忘记的事情现在就被自己轻而易举的提起了。
   那扇门就那样永远关着也挺好。
   “咚咚咚～”轻柔的敲门声响起。
   赵乾明站在门外，怀里什么都没有。
   张沫沫抬起头，看见他，眼眶立即就红了，喉咙涩涩的，说不出来话，她光着脚丫子跑过去抱住他。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泪水就像窗外的雨，哗啦啦的，宣泄着她心里的委屈。
   “对不起，”赵乾明环抱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头，轻声说：“那些事情应该早点告诉你的，让你担心了，抱歉。”
   “没有、没有、”张沫沫想止住眼泪，可是却哭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
   “没事了。”赵乾明抱起她走向床，“地上太凉了，要记得穿鞋。”他替张沫沫盖上被子，坐在床边，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看着她红红的眼睛，叹了一口气，在准备着，准备要说些什么。
   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张沫沫坐到他身边，用大被子裹着他们，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这样就不能冷了。”
   赵乾明的嘴角轻轻勾起，脸上的悲伤化成了一抹笑，他搂着她，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你知道的，这并不是一个美好的故事。”
   “没关系，只要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
   “好，我说给你听。”
   ————赵乾明十岁那年————
   安静的夏夜。
   赵爸爸拿着外套轻手轻脚的关上卧室的门，一转身就看见了起来上厕所的小赵乾明。
   “儿子，”赵爸爸走过去揉着赵乾明的头发，借着外面的灯光看着才十岁就已经有了大人样子的小赵乾明，他欣慰的笑了，“你在家陪着妈妈，我出门了。”
   “爸爸，”小赵乾明揉着眼睛，刚想问赵爸爸要去哪里，突然就想起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两父子异口同声的说：“不问、不说。”
   “我知道的，赵警官，你放心，我会好好陪着妈妈的。你要早点回来。”
   “乖孩子，Givemefive.”
   “yes~”
   只是赵爸爸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了。他在枪击案中牺牲了，消息被送回来的时候。
   赵妈妈正满心欢喜的在厨房忙碌着，她看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厚厚的云压着夕阳，天空变得阴沉沉的。是要下雨了。
   “乾明，”她偏头朝客厅喊，“帮妈妈收一下阳台上的衣服，好吗？爸爸要回来了，妈妈要忙着做菜。”
   “是！保证完成任务。”赵乾明学着赵爸爸的样子向她敬礼，正要往阳台跑，电话响了。
   “儿子，先接电话，”
   “好的。喂，您好。哦，好的，您稍等，妈妈，找你的，从爸爸单位打来的。”
   “马上，”赵妈妈用纸将手上的水珠擦干净，接过话筒的时候轻声对小赵乾明说：“去收衣服，”
   “好的。”
   “喂，你好，我是，没关系，你说，”
   小赵乾明蹦哒着，踮起脚就拿到了晾衣杆上的衣服，雨点落下时，他赶紧抱着衣服往屋里跑，“妈妈，收好了，妈？你怎么了？”
   电话那头穿来断断续续的嘟嘟声，赵妈妈将电话筒放回原来的地方，脸埋进手心了，泪水顺着手滴落到地上，她失魂落魄的坐在沙发上，没有理会他，直到电话再次响起了，她才猛然回神，解下围裙，走到了门口，似乎才发现了一直等待着她的赵乾明，她倒回来，红肿的眼睛噙着泪水，“儿子，你在家里等着，我去，妈妈去把你爸爸接回家，好不好？”
   “好，妈妈，你们早点回来。”
   看到赵爸爸的黑白照时，赵乾明才明白他和妈妈等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那一场雨连续下了好些天，好些天后，阳光才又出来了，照耀着湿漉漉的世界。除了接电话的那天，赵妈妈再也没哭过，只不过她会时常的发呆，有时候坐在沙发上，一坐就是一天。赵乾明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她，主动的学习做饭、洗衣服、收拾家里，曾经他看着妈妈做的事情，现在他都包揽了。因为他答应了爸爸要陪着妈妈，他没有忘记。
   可是谁也没想到，那场雨又会接着下，那些被风吹散的云会在一次聚集。晴朗的天空突然就变暗了，天色暗淡就像在夜里。
   刚走出校门的赵乾明，想起了阳台上的衣服。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妈！”
   赵妈妈坐在阳台的护栏上，看着楼下慌乱的人群。听到赵乾明喊她，她回头看着他，突然露出了微笑，“别过来，这里很危险，”
   “妈，下来，好不好？”赵乾明小心翼翼的朝她靠过去，救生员却拉住了他，他们害怕他会刺激到她。
   “要下雨了，”赵妈妈仰面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凉风吹拂着她微卷的长发，此时的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停在花间的蝴蝶，跃跃欲试的就要随风而去。她偏头看着赵乾明，笑了，身子一偏朝外面倒去。
   “妈！”
   赵乾明奔过去，什么也没有抓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那殷红的血慢慢延展开来。
   躺在血泊里的赵妈妈就像一只一边盛开一边败落的花。
   —————————————
   “从那天起，我成为了孤儿，由国家扶养长大。”赵乾明将头埋在张沫沫柔顺的发丝里，平静的述说着，“一直孤身一人。后来成为了一名警察，再后来遇见了你，一直到现在。”
   张沫沫翻过身，与赵乾明面对面，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认真的说：“从此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我把我的爸爸妈妈也分给你。好不好？”
   赵乾明终于笑了，眼角却滑下了两行晶莹的泪，“好，”
   张沫沫吻了吻他的湿润的眼角，再亲了一下他有些干的嘴唇，捧着他的脸说：“我们结婚。我不要婚礼，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她用手指按着他的嘴，让他听自己说：“梁湫说，婚礼对于她来说是一个重要的仪式，因为在这个仪式上，她可以向所有人宣布，他们属于彼此。所以即使还没有结婚证，她也愿意和他在一起。但是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我们知道彼此属于彼此就好。”
   赵乾明亲吻着她的手，含情脉脉的看着她，“不，你应该得到我的所有。你值得。”他把她拉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嘴贴在她的耳边，“我的沫沫值得最好的。”
   赵乾明呼出的热气弄得张沫沫的耳朵痒痒的，她笑了，搂着他的脖子，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看着他如星子般的眼睛，笑容加深了。
   屋外的风雨已经停了，晴朗的夜空挂在星星。城市里的人大多是已经睡去，而张沫沫和赵乾明却就这么看着彼此傻笑着。
   ———————————————
   早起的太阳照亮了整个城市。明晃晃的阳光温暖着所有人的好心情。
   “哎呦，头好痛啊～”张宇宁揉着疼痛欲裂的脑袋坐起来，看了一眼时间——六点半，还早。
   “醒了？”张妈妈抬着醒酒汤走进来，眼睛里闪着喜悦，嘴上却仍然忍不住念叨，“再高兴也要知道自己的度，这样多难受，”说着她又有一些心疼了。
   “没事的，”张宇宁接过醒酒汤，笑着安抚着张妈妈，“昨天可是一个好日子，一时也忍住，我保证下次注意，好不好？”
   “好，”张妈妈替她将坠到眼前的头发撩到耳后，尽量表现得漫不经心的样子，“你见过顾华的父母了吧？”
   “没有呢，”张宇宁喝着汤，回答，“到现在也没见过。”
   “顾华是个好小伙子。”张妈妈知道张宇宁的个性，也不好直截了当的说，只能拐弯抹角的暗示，“你们好好在一起，知道吗？”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很开明的妈妈，但是自从女儿交了男朋友，自从见了顾华，到现在知道他们的发展并不是如自己所料，她就开始着急了。现在她可算体会到以前无法理解的想法。
   “喝了就再休息一下，”张妈妈站起身，她告诫自己不能插手女儿的感情，压抑着心里蠢蠢欲动，“我出去了。”
   “好，谢谢妈妈。”张宇宁自始至终毫无察觉。
   坐上车，顾华把钥匙插进去，想了想还是没有发动汽车，而是拨通了张宇宁的手机。
   “醒了吗？”
   “嗯，刚刚喝了醒酒汤，刚放下碗，你就打电话过来了。”
   “感觉怎么样？”
   “头有点晕晕的，还有一点痛，不过不用担心啦～”
   “呵呵～”想起昨天张宇宁说的话，顾华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笑什么？”
   “没什么，突然就想起了，你昨天说的话，”
   “昨天？”张宇宁揉着脑袋，昨天喝醉了，难道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真是祸从口出，“酒后的，胡言乱语嘛，我跟你道歉，你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顾华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他沉默了，还有一点生气。他确实被张宇宁无所谓的态度气到了。
   突如其来的沉默，张宇宁还以为顾华不小心挂了电话，她确认了一下，问，“怎么了？信号不好吗？”
   “信号很好。”
   “哦～你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你还记得昨天自己说过什么吗？”
   张宇宁有一种不详的预感，难道自己真的说了一些很过分的话？还把顾华惹生气了？
   “我、我不记得了。”
   “一点都不记得了？”顾华忍不住揉了揉额头，一大早就遇见这样的事情，真是堵的很。
   “你告诉我吧，我说什么了？”张宇宁不想再猜测了。
   “你说，让我带你回家见父母。”
   呵呵～张宇宁脸突然发烫，她捂着脸，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果然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这也算是胡言乱语吗？”
   “是，啊！不，不是，”张宇宁整个人都摇动着，结结巴巴的解释，“话是酒后说的，但是那就话也不属于胡言乱语吧，毕竟、毕竟、”毕竟那是自己的心声。张宇宁咬着嘴唇，最后那一句话还是羞于启齿。
   顾华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继续追问，“毕竟什么？”
   “毕竟是心声～”张宇宁用极小的声音回答，捂着脸，好像顾华就在她面前，看着她，嘴角勾起得意的笑。
   顾华满意的笑了，“我知道了。准备一下，我去接你。”
   “啊？这么、”
   “去上班。”
   “哦～好吧。小心开车。”
   “嗯。”
   —————————————
   “来了，”李东华拿起桌上的文件和张宇宁打招呼，“挺早，”
   张宇宁笑吟吟的回答，“你也是啊。”
   “对了，刚好有事，你跟我去一趟吧，”
   “怎么了？”
   “昨天有一个女人报案说她被丈夫家暴了，我们去调停了。刚才她又给我发信息了，希望我再过去一趟，说有些事情要告诉我。我想应该是她想通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朝停车场走去。
   “想通什么？”
   “起诉她丈夫，昨天我们曾经建议过她，但是她一直犹豫不决，现在又主动联系我们，应该是想通了。这是她的资料，你看看。”
   “好，”
   李东华将文件递给张宇宁后就发动了车。
   文件里除了男女的信息之外什么都没有，就连最基本的伤口照片都没有。
   张宇宁往后翻了翻，依旧没有发现，“就这些？”
   “嗯，昨天女的是怕自己被打死才报警的，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刚好拦住了。男的承诺不再动手后，女的也就不愿意到局里，什么都不愿意配合。”
   “她的情况怎么样？”
   “看到的只有皮外伤。其它的，具体不清楚。”
   “那就只能等到她家里看看具体情况再做打算了。”
   “嗯。”
   车穿过街道，朝一个中档小区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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