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蜘蛛与铜灯

小说:非常鉴 作者:缘君九月


    “秦受和?”望了眼招牌上鎏金且意味不明的三个大字,着白色浅露的少年歪了歪头,看向许仙仙,“这什么意思。”
   少女也同样不解地摇了摇头。
   洛亦泽习惯性地往后一偏,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默不作声跟着引路小厮地走上二楼的包厢。
   顾引对此没有什么反应,而是若有所思:“蜀王在帝都的产业?位置不错。”
   许仙仙一张淡若冰山的脸瞬间生动起来,像是启动了某个开关似的,干笑了笑:“顾前辈说笑了,我父王在益州城里待得好好的,每日也就是吃吃喝喝,理些芝麻大的事儿,哪里有什么产业。这个手令是好友相赠,我也是听他说这家的茶和点心不错。”
   少女的上半身微微前倾,语调自然而又带着些许活泼。但轻颤的瞳孔出卖了她的紧张。
   顾引看在眼里,不由得轻摇了摇头。同样的年纪,这小丫头怎么就鬼精鬼精的。而有的家伙就像是脑袋缺根弦,给把糖就能哄走。
   但也说不上哪个好,哪个不好。
   顾引背着手往前走,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父王把你教得很好,不会吃亏。但你也可以把我当作长辈,修行上若有何疑虑困惑,来找我就是。”
   许仙仙心中一动,她确实能感觉到顾前辈待人真诚,也确实心怀感激。反倒是她自己小心翼翼,与人相处始终带着隔阂,这样一想倒是让她生出几分歉意。
   再来罗阡门杀手之事尚未有定准,许仙仙愧疚愈增,原本平和的心有隐隐不安起来。
   更别提今日还烧了房子。
   耳根泛起浅浅的红色,许仙仙越发沮丧。
   “姓顾的,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是吧。”一声不高不低的喊叫传入耳中,许仙仙一个“洛”字堵在嘴里,愣是没想好该如何称呼。
   洛亦泽没所谓地一晃手,懒懒地把双手在脑袋后交叉,支撑着脑袋看她,像是觉得她犹豫的样子挺好玩,抬了抬眼皮道:“他刚刚和你说我坏话了?”
   “没……”许仙仙连忙摇脑袋。
   洛亦泽其实并不在意她的回答,只是逗她一下:“你一个小丫头怎么这么正经,显得我为老不尊似的。诶也不对,妖的年纪和人不一样。算了算了,我其实是想说,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我如今修为或许与你相近,被叫前辈怪占便宜的。”
   话毕,他还特意看了顾引一眼。
   “小丫头赶紧上来啊,一会儿茶凉了。”
   许仙仙猛点了点头,回头发现顾前辈仿佛正揣摩着什么。
   “许清珑。”
   “在。”许仙仙一激灵。
   “沧海与商鼎相异,没有取字的说法。顾为沧海国姓,引是大神官赐名。浔阳二字,水为族之图腾,寻乃我族族谱顺位相传之字。山南水北为阳,是我出生之地。”
   许仙仙有些茫然地点头,她显然不知道顾前辈说这话的用意,但还是认真地听着。
   “‘玉’这个字,在狐语中有‘皎洁’和‘希望’之意。而‘明’取日月相伴之意。”
   许仙仙依然不知道顾前辈想要表达什么。
   顾引沉默了很久,直到楼梯转角的时候才启声道:“我与他,曾结为道侣。”
   “啊?”许仙仙有些迟缓地张了张嘴,然后“哦”了一声。表情自然得仿佛早有预料。
   “但他不记得了。”
   那是未出声的后半句话。
   “你信因果吗?”顾引二指将折扇夹住,随意转动两周,在心里默想,“是因果让玉明选择了你。”
   冰蓝色的眸中突然笼罩上一丝落寞的色彩,顾引眼神微敛,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午间最是客少,楼道上无人走动,寂静得让人的听觉无比敏锐。
   然而那声音低沉得不似人声,缓慢悠长的发音直击入脑。明明是无比陌生的语言,许仙仙却自然地听懂了其中的意思:“旷远潮汐,浩渺无际。剑破云空,清秋颠覆。”
   潮汐女神的神谕。
   许仙仙的眼神瞬间复杂起来,她抬头看了顾引一眼,却见对方神色如常:“小郡主,你是天赐的福缘。”
   “若我记得没错,潮汐女神最大的一尊金身神像就在商鼎西南的蜀地。”顾引的声音再次以商鼎中原官话的形式传入她的脑海,语气坚定而柔和,“六年前流丹阁莫名遭难,大火焚烧了几天几夜,山顶上的楼阁被毁去大半,后虽重建,气象到底大不如前。”
   顾引观察着少女的反应,见她果然有所触动,继续缓慢开口道:“凡火伤不了我,同样也不能催动千山红开花。你原是火修,后颈上烙印的是潮汐女神的天眼神印,这种烙印很特别,我从前听说过,却是第一次见。你不说,但我已经猜到了。”
   此时的顾引已经换着一件云水蓝的浅色直缀,手中一枚九寸的湘妃竹扇,光泽温润的羊脂玉簪将他略带侵略性的五官衬托得比平日柔和不少。
   没有人能看见的转角,墨画般的飞眉微动,空气中响过衣袍振动的声音。
   青年将双袖一展,随即将左手掌心覆于右手手背,拇指相对,结成拜月礼,然后将额头贴上手背,微微俯身行礼。
   许仙仙很快反应过来,不敢受礼,正欲动作,却被青年制止,顾引淡然道:“你受得起。”
   背在身后的指尖用力地掐了掐,少女的目光略沉,幽深的黑瞳中透出无声的紧张,殷红的嘴唇绷成一条直线:“您到底是什么人?”
   ……
   帝都最大的青楼,同时也是最大的歌舞坊——芙蓉天。
   夕阳余晖诱人,将平康坊北里的峻宇雕墙笼上一层雾气般优美的轻纱,丝竹之声不断,歌舞之人不绝,这是平康坊最繁华也最迷乱的地方,散发着腐烂的甜蜜气息。
   黑色的蜘蛛约莫指甲盖大,幽暗的眼睛描摹着镂空铜底座上的夔龙纹,八条纤长而强壮的肢体有节奏地沿着铜制的树枝向上攀爬,清脆的拍打声从不远处传来,与灯下那曼妙舞姿相应和。
   稍稍往下一望,三只衔着圆环、独首双身的铜虎趴在铜底座上,面色凶恶地向上抬头,仿佛正朝着那七节树枝延伸的方向怒吼。
   模糊的灯光中,螺甸紫的长袖舞衣如同一只生着长翅的翠鸟,轻盈翩然得仿佛没有重量。
   小蜘蛛在节奏清晰的琵琶声中向上攀爬,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明亮的火光映入它幽暗而黑的双眼,炽热而迷人,透明而晕着一层暗光的灯油缓缓燃烧。
   柔荑般的纤手背到身后,细腻白嫩的手指缓缓起舞,如同扑打着双翅的白色蝴蝶。
   弦声转急,透明的琵琶弦如同被什么惊扰般急速地颤动,义甲与弦的剧烈碰撞点燃了气氛,碎玉珠石相击,原本低声探讨着什么的人们也不自觉地沉默,无法阻止自己被吸引的目光。
   舞娘霎时回头,带着红晕的眼角微垂,柔韧的腰肢随着曲调的变化而轻盈地舞动起来。
   观者的眼中渐渐缱绻几分柔和,略显疲惫的脸上露出微醺的神色。
   盛着灯油的托盘上,跃动着缠绵而温暖的火光。深黑的双眼窥见光明,丑陋的肢节沿着铜树枝缓缓向前爬行,向最炽热的温度靠近。
   螺甸紫的舞衣将不盈一握的细腰紧紧包裹,飘逸的飞袂却如落入池中的柳叶般撩动心绪。年轻的舞娘缓缓抬头,鼻尖一点痣为她原本清秀的五官更增几分柔媚。
   “刺啦——”没有人注意到那微小的响动,火光一跳,吞噬了黑色的节肢动物。清脆的响声在烛台中一闪即逝,蜘蛛的躯壳和肢体在片刻间化作灰烬,落入了灯油中。
   视角向外不断延伸,七节树枝上托着十五盏灯盘,高低有序,错落有致。
   琵琶声停,座下久久无声。
   不知是谁道了声先打破沉寂道了声“好”,其后便是或高或低的称赞与唏嘘声。
   不只是那个浪荡公子喊了一声她的牌名,舞娘略显嗔怪地低声一笑,灵动的神态如同浮躁夏日中被清风拂动的芙蕖,典雅中带着一丝生动的娇媚。
   叫瞥见的人心中一动。
   台上垂帘,灯光一暗后乐声再起,已是又换了一出舞。
   “这小娘皮生得不错,腰扭得我心痒痒。瞧那腿、那手、那身段,啧啧,别说这芙蓉天里还真是个好花钱的地,你说这样的舞姬,是砸了多少黄金养出来的。”粗糙的嗓音从某个角落传出,用词实在不雅,不少听见的人都皱了皱眉,有些不悦。
   那可是一舞动京城的赵双芙,去年帝都花魁选牡丹会上居甲六的清雅美人,哪容得他人随意贬低。
   台下的赵双芙似乎也听见了这句,倒是没什么反应,携着侍女回房去。
   “左长老的言语似乎有些不妥,未免引来关注,我们还是借一步说话。”站在高大座椅后的是一位青年,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侍女收下那些狼藉的果盘,又不动声色地把一张脸憋得通红的女属下推到身后。
   “呵。”对方轻哼一声,随意便掐了个隔音诀。屏风内外,俨然成了两个天地。
   左长老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脸色难看地收回自己揩油的手,似有些不满:“齐家小子,你就是这么对长辈说话的?你要记得,你此次闯了祸,是要受罚的,而我就是那个来传达门主之命,给你惩罚的人。”
   齐炀的脸色沉了沉,不卑不亢道:“是。”
   “十三个,我真没想到会有十三个。还有一个,竟然是你敬重的大哥,是门中栽培数年的灰羽,而你甚至没有发现他妄图背叛的心思。”杂乱的短胡须上泛着些微的光,半长的头发随意披散在肩头,麻衣短褐的壮年男子随意用用牙签剔着牙。
   他的轮廓偏瘦,双颊微陷,皮肤粗糙而暗沉,嘴唇和他的头发一样干枯而没有光泽。然而此时的他双目如炬,仿佛一只要爆发的雄狮,目光悠长而有深意地审视着眼前这个青年人。
   “门主令在此,齐炀……”青年恭敬地蹲下,俯身低头,双手奉上一个令牌。
   “咳,呸——”
   一口浊痰甩到他整洁的头发上,然后顺着他的额角慢慢往下滑,淌到他的脸上,留下令人恶心的触感。
   齐炀没有动,继续他未说完的话:“齐炀无能,不仅未能完成任务,还遭人暗算,折损灰羽……”
   “齐家小子,你以为我今日是来做什么的。”左长老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将头抬起来,看着他脏污的头发和脸道,左长老道,“你一贯骄傲,今日受辱,感觉如何。”
   齐炀没有开口,任由对方用粗糙的手背在自己脸上不带善意地拍了拍,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你会愤怒,你会不甘,也或许释然,也或许有所愧疚,开始反思。但无论你在想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今天你不会死,至少不会死在我手上。因为你有用。”
   “我知道你这几天都在干什么,也知道那些沧海人对你做了什么,当然还知道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比如那个人为什么背叛了你。”
   “肖勉他……”
   “死了,埋了。但我想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而我想听的也不是这个。”左长老抬眼,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凌王,想那个曾经你所谓的好友。”
   左长老把最后两个字加强了语气,一口混着酒臭的浊气喷洒在青年耳边。
   “你信任他,却不信任自己。你反复猜疑他的动机,又不断质疑事情的真实性。你想得到一个真相,所以虽然是同时出场,但你其实设计了两路人。”
   齐炀的手和门主令一把被左长老粗糙的大手握住,他面色微变,颈部和脸部的肌肉因为紧张而轻轻抖动。
   “接到第一个任务的时候,你只是稍有疑惑,却立刻答应下来。因为你知道三叶寒桑草值这个数,所以即使对方的要求有些许不合情理,可你依然忽略了那些。”
   “但你没想到,紧接着的第二个任务居然伴随着刺杀沧海国的皇子。二皇子的行踪不算让你太惊讶,但要刺杀一国皇子,不是你会轻易答应的事。这时候,你大概已经起疑了。”
   “可真正让你起了试探之意的,是凌王。”
   一双充血而疲惫的眼睛微瞪,青黑的眼袋述说着这个中年人的颓丧和精神不济,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却是让人无法回避的威严和压迫感。
   “其实你知道的,你只是不愿意相信。所以你幼稚地去试探,期盼着那个可能的答案。”左长老嗤笑一声,“小子,找到答案了吗?”
   齐炀默默起身,遣散左右,在优美的乐声中沉寂许久,然后仿佛突然泄气般将双臂一松,向两边展开,摇了摇头道:“我不明白,凌王救过我,且他与我谈话投机——”
   “不,你应该明白。正因为他救过你,你才应该明白。”左长老大笑两声,隔着屏风指向外面不知是谁的舞姬。“她在这里,因为她善舞。但天下善舞的女子不计其数,有时候我们却只需要那么几个,甚至只是一个。”
   “我要的是舞,可不是舞娘。”左长老向他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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