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信

    有时候，崩溃仿佛就在一瞬间。
   渴望寻找到新生活的起点，却把生活推向了终点。艾伦想要摆脱赛琳娜带给他的阴影，可却陷入了丧女的泥潭——
   这一切甚至都没有给艾伦留下一丝喘息的机会，便军临城下地向艾伦袭来。
   玛丽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她只是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啊，可她已经看上去像是近乎康复了一般啊。她能跑的那么快，甚至还能朝我飞扑过来......
   之前的记忆仿佛变成了空白。当艾伦想要把来龙去脉重新捋顺时，他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从何想起。
   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呢，玛丽......她已经......艾伦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地下室的场景。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女儿背到客厅里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相信了玛丽的死亡。
   她怎么会死呢？她只是发着烧而已啊，况且她的饭量还那么好。自己和女儿吃早午饭的场景，在艾伦看来仿佛就在前一分钟。
   但当他把目光落在（艾伦望着厨房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沙发上的女儿时，他不敢相信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静止不动了。
   艾伦看不惯女儿就这样死气沉沉地躺在沙发上，他先是把玛丽的双后从她的眼窝里拔出来——一股浓稠浑浊的血流了出来。
   在这之后，艾伦向后退了一小步。他的腿紧靠着茶几上，盯着玛丽看了很久。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没事宝贝儿，”艾伦把女儿从沙发上扶坐好，“消消毒就好了。”
   之前玛丽撞破额头时，艾伦就是这么做的：拿出家用医疗箱，然后用浸湿着医用酒精的棉球擦拭着额头的伤口。虽然艾伦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再用到那个透明的塑料盒，但是他一点都没觉得麻烦。
   考虑到女儿这次的伤势有些严重，艾伦一次性从装有酒精棉球的玻璃瓶里，掏出了两枚棉球。然后他用无名指和中指夹着其中一枚，再用拇指和食指夹着另一枚。
   艾伦观察着女儿黑乎乎还冒着血的眼窝，寻思着该从何处着手。
   “宝贝儿，你为什么这么不小心......这样疼吗？”艾伦先是用拇指与食指夹着的酒精棉球，在女儿的眼窝外沿点擦了一下——他担心直接把棉球伸进女儿的眼窝里，会弄疼玛丽。艾伦还记得小时候磕破膝盖之后，最担心的就是被母亲发现。因为她会毫不犹豫的用蘸着医用酒精的棉棒，给伤口消毒。
   “疼，就说明消毒有效果。”艾伦照搬着母亲的话，轻声安慰着女儿。
   在察觉到女儿没有因“消毒起效果”带来的疼痛而吭声后，他便有了继续处理女儿伤口的勇气。他擦拭完了玛丽眼窝的外沿后，两枚棉球已经全变成了红色。
   艾伦把被血（还有一些浑浊的其他液体）浸透了的棉球扔进茶几旁的垃圾桶里，然后从玻璃瓶里重新掏出一枚。
   他这次只掏出了一枚，因为艾伦觉得这样给眼窝里边消毒，需要加倍的谨慎才行——他用除了小拇指以外的全部四个指头，攥着那枚酒精棉球。
   玛丽的眼窝里还是温热的，艾伦手里的棉球在一瞬间就已经被温热的鲜血浸透。但是艾伦没有立马更换酒精棉球，他觉得还可以再擦拭一会儿。
   于是他用棉球在玛丽的眼窝里转动着，想要把每一个角落都擦拭一遍——这让他突然联想到女儿也是这样戳瞎的眼。
   一想到这，艾伦又把棉球从女儿眼窝里抽了出来。他的四个手指已经沾满了玛丽眼窝里的鲜血，开始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
   “好点了吗？”艾伦问道。
   见女儿还是歪着脖子倚靠在沙发靠背上，艾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才只是给她擦拭了一只眼窝。
   “怪不得......哎不对啊，”艾伦把手里装有酒精棉球的玻璃瓶放回到茶几上，“你死了啊。”
   那股悲痛的心情再次涌上艾伦的心头，他突然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无助。地下室里的一幕幕，像是放慢了几十倍的镜头般在他的脑海里反复播放。每当艾伦用那被泪水淹没了的眼睛看着女儿时，他感觉整个房子突然暗淡了许多。
   泪水仍然止不住地流淌着，逐渐变成了一种负担。艾伦发现哭泣也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的事情，他已经感到四肢愈发地无力。
   有艾伦还记得以前，女儿总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主动把脸埋在自己的怀抱里。尽管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被别人依靠所带来的幸福感了。但是此刻，艾伦泪眼朦胧地望着慢慢失去血色的女儿，不禁开始怀念起那种感觉——
   他渴望赶在女儿身上最后一丝温存闲散之前，最后再感受一次这种感觉。
   于是艾伦坐回沙发上，坐在女儿的身边。玛丽的头毫无生气地歪向一边，正好是朝着艾伦坐着的地方。
   然后，艾伦把肩膀轻轻地垫在女儿的脖子上。看上去真的就像是玛丽枕靠着艾伦的肩膀睡着了。
   那是一阵前所未有的平静，艾伦甚至感知不到了右脚踝所带来的灼烧般的胀痛。艾伦闭上眼睛，脑海里关于地下室可怕场景的“慢镜头”突然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和女儿的美好回忆。
   艾伦突然想起来，自己曾在女儿小的时候，经常讲故事哄她入睡。
   “宝贝儿，又到了讲故事的时间了。”艾伦重复着当年的话语。
   虽然手头上没有什么能充当睡前故事的读物，但艾伦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他打算把弗兰克给自己的信，当成讲给女儿听的最后一个故事。
   “亲爱的亨德森先生，”艾伦没有用那种读信的语调，而是用一种讲童话故事的语气念到。还时不时用眼角瞥一眼玛丽。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艾伦突然感觉这封信根本不适合当成睡前故事——玛丽这么小，怎么能让她接受“死亡”这种残酷的概念？
   随后艾伦便转换成了默读：
   “正如我所说，我明白了一些事情。我一直想找你谈谈这事儿，因为我还是有些不明白......露娜死后我开始明白，自己也许顾不了这么多了。”
   艾伦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他感觉整个房子仿佛在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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