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凯莉

    “艾伦，那天你出了车祸以后，我从你的车里捡到了这条项链。
   考虑到你昏迷着，我就决定暂时替你保管一阵字。一直拖到现在才把它还给你，我很抱歉，也许我应该早一点把它还给你。
   我猜照片上的人正是你的妻子。她看上去人很好，我甚至从那张照片里看出了我妻子的影子。
   我知道你一定很喜欢这条挂坠吧，原谅我擅自给你更换了链条。我捡到它时，原本的链条已经摔断了。我这种老人家，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可以和你的那条相匹配。家里能找到的项链，只有这一条了。
   但是就在我为挂坠更换项链的时候，里边的照片自己脱落了出来。也许是我用力太大了，还好这种挂坠的设计不是和照片粘连在一起的。
   可我发现，挂坠里竟然还有第二张照片。原来你妻子的照片只是最外层的那一张。
   我不知道除了玛丽和你妻子以外，还有什么人的照片值得放在那里边。但你肯定是有自己的原因吧，因为最里边的那张照片，并不是玛丽的模样。
   你没有告诉过我你还有别的女儿，我对自己说：不要去过问。
   但是身为你的邻居，身为你的朋友，身为一个曾经在这座房子里居住过的人。我觉得自己应该对你提起这件事，尽管不能面对面地和你说了。
   但也许你做的很对，艾伦。”
   艾伦挂断电话，但还是瘫坐在沙发上不想动。玛丽的体温正迅速地流失，很快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艾伦的肩膀上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温存。
   什么叫“我做的很对”？艾伦把手机扔到茶几上（他丝毫没想过手机摔坏了该怎么办），然后又拿起弗兰克的那封信。
   “忘记。”这是弗兰克信里的最后两个字。他显然是在写这两个字的时候，用了特别大的力气——这处的信纸已经被笔尖划破了。弗兰克一定是反复描粗着这两个字。
   艾伦盯着这两个字发呆。
   忘记，艾伦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感觉就像——你明明已经猜到了什么，反倒又开始对自己的猜测产生了怀疑。
   “忘记？”艾伦读了出来。他把玛丽的头从自己肩膀上移开（因为他觉得瘆得慌），然后活动了几下肩膀。以前赛琳娜对瑜伽这项运动痴迷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每次从健身房回到家后，都会在浴室里活动一会儿肩膀。
   艾伦总是会问，瑜伽也算是那种剧烈运动？因为在他看来，只有那种有身体碰撞的运动会让人浑身酸痛。
   “你懂什么，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很累的。”赛琳娜总是这样回答着艾伦。
   而现在，艾伦似乎能体会到妻子那种肩膀酸痛的感觉了。他的肩膀已经被女儿“枕”了很长一会儿了，难免会有些僵硬。艾伦生怕动一下肩膀，就会把女儿“吵醒”。
   所以他一直努力让自己的肩膀保持静止。也算是一种瑜伽了吧，艾伦觉得活动了一下肩膀后，整个身体的血液都顺畅了。
   有时候活动一下身体，确实能起到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艾伦虽然只是活动了一下肩膀，但是他似乎觉得自己的思维活跃了不少——他发现自己没有注意到信里的真正重点。
   艾伦又把信读了一遍。这一次，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了那几个字——然后他猛地回头看了一眼玛丽。
   突然间，他感觉自己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焕发着一阵微光......
   “不......不是的......”艾伦把信攥成一团，用力地握在手心里。“艾伦......那都不是真的......你已经忘记了......”
   那阵微光，开始在艾伦的头脑里逐渐变得明亮起来。艾伦能感觉得到那如夜般漆黑的脑袋里，突然被无数道强光冲击着。
   无论他怎样抵抗，也阻止不了那道强光把自己的脑海照得如白昼般耀目——他甚至有一种直视着正午太阳的刺痛感......
   那些一直被艾伦埋藏在记忆之海深处的回忆，像是逐渐浮出水面的巨轮——那轮廓从阴冷的深海中慢慢变大，并且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待它即将从海面上浮出来的时候，艾伦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巨轮——
   而是一张脸，一张小女孩的脸。
   事到如今，艾伦不得不面对脑海中浮现出来的这张脸。他甚至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着明显不是玛丽的脸。
   但看上去确是和玛丽一般年纪。
   “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艾伦如坐针毡，整个人连同沙发坐垫，一起从沙发上滑落下去。
   艾伦感觉像是陷入了一场泥石流。
   “凯莉......凯莉......”艾伦望着玛丽，嘴里却在说着另一个名字。但是艾伦心里清楚，他是在看着玛丽——可心里想着的，却是别人。
   因为他知道，无论杰瑞给自己进行了多少次的心理咨询、无论艾伦再怎么疼爱玛丽，他终究还是无法完全说服自己——
   眼前这个皮肤灰白的女孩，能真正成为自己女儿。
   “她永远取代不了凯莉......”
   脑海里的那道强光，突然凝聚在了一起——那些光束聚结成了一粒光球。紧接着在一瞬间，像是一颗爆炸的手雷般——艾伦感到那些记忆一股脑地从迸裂的光束中射出。
   艾伦放弃了挣扎，他感觉自己在这些重新涌现的记忆里，变得如沙砾般渺小......
   “凯莉......”
   在脑海里的光芒散去后，艾伦再次把目光聚焦玛丽身上（他一直都在双目无神得看着玛丽的尸体发呆）。
   艾伦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把手伸进之前装着信的裤兜里，因为那里还有另一样东西——
   是那串挂坠。
   就像是弗兰克信里所说得那样，确切的说，是像他之前做过的那样——艾伦先是把翻盖打开，然后用小拇指的指甲把赛琳娜的照片给抠出。
   隐藏在赛琳娜照片之下的，便是那张让弗兰克感到疑惑的照片了。
   艾伦望着那张照片许久。他当初买这条挂坠的原因，并不是为了纪念死去的妻子（虽然后来它的确充当了这个作用）。
   而是为了纪念这张照片里的人——凯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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