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天启之城（八）

    “关于这座城市，你到底了解些什么。”
   赵姒妲死死盯着年轻人，无机质双瞳中迸发出的刺眼光芒闪得对方有些睁不开眼，这种具有封口性质的手段在超凡界里再常见不过了，超凡者和各大势力总会因为各种原因需要封锁一些不宜公开的消息、秘密，防止机密传播。
   或是为了私利，或是为了大义，有人私底下拿它达成见不得人的保密交易，也有人拿它封锁灭世道具的去向。
   这些行为中都少不了超凡术式在其中运作，而这种术式被统称为保密术式。
   和俗世依靠法律、暴力机关才得以成立的保密协议不同，对于超凡界而言，保密术式本身就是具备惩戒力量的，一旦违反条例，自然就会遭到相应程度的惩罚。
   术式精度越高，惩罚力度越强，违约者实力越强，面对违约惩戒时越不容易死。
   而机关的模因抹杀、猎人的血源诅咒堪称保密术式中的顶点。
   被赋予了这种术式的保密事项，别说遭遇泄密危机了，没授予知情资格的人不管以何种手段，从何种信息载体上知晓保密事项，都会瞬间就会被术式侦测到并执行抹杀程序。
   赵姒妲的数据库中还真就有相关的资料记载。
   曾经就有个野心勃勃的年轻血族为了扭转超凡生物被动挨打的局面，凭借长生种优势在凡人世界暗中经营近两百年之久，成功将自己被初拥前留下的血脉后代与血奴洗白身份并打入机关内部，甚至有一个血脉后代因为自身业务水平过硬还爬到了相当高层的位置。
   这出无间道玩得是相当好，在他的指挥与授意下，内鬼有意过滤情报后有效庇护自己的家族成员，打压与他意见相左的血族，不仅让他在血族中混得风生水起
   后来那名血族指挥血脉后代潜入机关的最终教条，窃取机关以最高安保等级封存的机密文件与收容物——从结果上来讲，他也确实成功了，并且通过双方之间微弱的血脉联系窥探到了机关的最高机密。
   然而也就在同一天，他所有的下级眷属全都感应到了他的陨落。
   当下级眷属们推开城堡撬开棺椁确认主子的安危时，这名血族正安安静静睡在自家棺材中，早已陷入永眠——没有外伤，内脏器官也没有丝毫破坏，全身叠了二十多层的自运转防护术式更是完好无损没有任何受到攻击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如果不是机关主动公布这一消息，并且亲切地为血族解释了模因抹杀的运作机制和这名血族的死因，恐怕没人敢相信一个两三百岁的年轻血族居然会因寿终正寝而永眠。
   诡异至极、防不胜防。
   当天，血族议会召开了所有长老级血族紧急召开了内部会议，大部分血族都在狠狠嘲笑那个寿终正寝的蠢货，但很快当长老们点明这件事背后的恐怖之处后，再也没有血族笑得出来了。
   身上叠加的防护术式没起到任何效果，就算有血脉后代当替死鬼也没有任何效果，未经授权的人无论通过哪种手段知晓信息，无论他知道多少都会遭到抹杀。
   因为‘信息’本身成为了杀伤手段。
   如果这种手段机关不是用作保守秘密，而是拿来主动进攻呢？
   言归正传，保密术式虽然层出不穷效果各异，但就像人会利用贿赂、湮灭证据等手段钻法律漏洞一样，对于不同等级的保密术式，人偶姑娘的数据库中也有一套完善的应对流程，非常清楚从哪里开始着手。
   “先从启示开始。”看到年轻人神色微变，似乎准备开口回答，赵姒妲缓缓补充道：“别急，开口之前想清楚，能答就答，能补充就补充，不能回答的话，之后根据我的问题点头或摇头就行；如果术式严格到丝毫信息都不能透露，就由我来列举推论，你只用保持沉默或者否定推论就行。”
   年轻人很快就理解了她的意思，他瞪着双眼，一副‘还有这种操作？’的表情，旋即如捣蒜般连连点头。
   看他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赵姒妲也不多话，开门见山道：“在到这里之前，我们曾经遭到教会许多次的袭击，关于这一点你是不是有头绪？”
   “是。”年轻人点点头，他稍微停顿了一会，左手拇指抵着下巴双眼微眯，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倾听思考着什么，而人偶姑娘也不催他静静等待着，片刻后年轻人再次开口补充道，“虽然不能肯定，但我想应该是启示指引他们找到你的。”
   “指引？”赵姒妲秀眉微挑，运算核心已经高速运转，从对方的话语中逐字分析、提取出有效信息，“启示是指教会的预言系奇迹？”
   不过她马上就摇着头否定了自己的推论。
   “不对，有反占卜反预言术式存在，哪怕教会施展大预言术也不可能次次都精确掌握我们的行踪，更加奇怪的是，刚刚那些骑士一眼就识破了我的身份……”
   为了潜入天启城赵姒妲可费了不少功夫，不仅完全开启了耗能较高的仿生模块，更是编织了好几种自创幻术，从气息到外貌细节掩饰自己非人的身份，即便是之前的袭击者想认出她都有些难度，根本不可能像之前的骑士那样一眼识破。
   除非……
   她的伪装对教会圣职者毫无效果。
   再加上之前一次次精准无差的袭击，以及之前的猜测，启示的特征在人偶少女思索中逐渐成形。
   “骑士不受伪装与幻术欺骗，说明启示传达的不是模棱两可的信息，更像是上位者下达的具体命令或指令，同时具备准确的前知预言效果……”
   年轻人愣了愣，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说了一句话对方就能分析出那么多东西，不过他还记得之前人偶姑娘说过的话，对于这通分析，年轻人没有回答只是保持沉默。
   “很好，看来这个方向应该没有问题。”赵姒妲点点头，“你知不知道启示是通过什么方式传播的？”
   年轻人点点头，沉默不语，没有开口回答。
   知道，但却不能回答。
   只是有时沉默也是回答的一种。
   “看来涉及启示的运作机制和原理，都属于保密术式的运作范畴之内，那么换个切入点吧，你……”人偶少女指了指他，“你们能获得启示吗？”
   年轻人闪过一丝黯然，旋即黯然便化为了讥讽的笑容，自嘲道：“我们只是生活在街区的低贱赎罪者，连迈入圣城的资格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得到启示的指引……”
   “教会成员专属。”赵姒妲将这一条线索记录下来，然后又抛出了新的问题：“既然如此，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年轻人思考了一下，答非所问：“有时我们必须完成一些工作，无论要求多么无理，我们都必须想尽办法完成，这是每个赎罪者应尽的义务，也是唯一一个能让我们洗清罪孽重新开始的方法……”
   年轻人满脸落寞，轻声叹息。
   “而我们除了被迫接受以外，别无选择。”
   就像是在为自己生来注定的命运而叹息一样。
   神父每隔一段时间传达的启示大多莫名其妙，有动动手指就能轻松完成的，也有绞尽脑汁都无法完成的，但不管完成哪一种启示，都能洗去祖辈留下来部分原罪。
   积少成多，一点点洗清身上的罪孽，最终成为无罪之人，通过圣拔迈入圣城……
   再之后过上怎样的生活呢？
   年轻人自己也想象不到了。
   每个赎罪者一生都在为了虚无缥缈的目标而奋斗着，为了洗清罪孽，为了迈入圣城，他们抛弃自我意志，被履行启示的义务牢牢束缚，被迫接受自己是除了繁殖外毫无价值的人，把自己变成一个又一个由血肉组成的机器。
   然而能迈入圣城的赎罪者却寥寥无几。
   “明白了。”人偶少女听着他的叹息，无机质双眸中涌动着数据的流光，“可你又为什么被那些教会骑士追杀的？”
   “可能因为我是异教神选的关系……吧？”年轻人露出尴尬的笑容，他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我刚刚皈依了新的神，煮把我从苦难中解救出来，告诉我接下来会有一群肌肉兄贵冲上门来进行俄式救援，让我抓住机会赶紧跑，还赐予了我新的名字和使命，现在我叫嗦……”
   “异教……”检索到关键词的赵姒妲眼睛一亮（物理意义），唐突打断了他的自我介绍，“你是信哪个异教的？是不是阿克西斯教？”
   被打乱节奏的年轻人有些不知所措：“额，不……不是……”
   话音未落，两人脚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震颤，房屋摇晃，仿佛整个地面都在被人抓着剧烈晃动一样，饶是平衡感官极好人偶姑娘也趔趄了一下才稳住身子，而年轻人表现更是不堪，直接就摔了个屁墩儿。
   接着伊丽莎白有些惊慌的大喊响荡在这个封闭空间中。
   “人偶！有股力量正在从外面入侵这里，试图恢复这里与外界的连接！”
   这么快？
   赵姒妲心中一紧，她没想到在有术式掩护的状态下，对方还能这么快就找到他们，旋即便恢复冷静，迅速编撰一层防护术式给年轻人加上，拉出操偶丝，体内机关部件开始有序运转，有条不紊地开始编撰超凡术式：“加固防护，做好战斗准备！”
   “咱正在做！”
   伊丽莎白大声答道，翠绿色的超凡能量从她眼眶中溢出，超凡电弧在她身上游走，化为无形的连接触摸着周边每一寸空间，努力维护着蜷曲空间的闭合性。
   然而来自外部的干涉比她想象中要强大的多，任凭少女如何修补逐渐开放的空间，那股如同毒蛇般的超凡力量始终能找到破绽渗透，撬动闭合的空间。
   空间的摇晃越发明显，一束束外界的光芒也洞穿阻隔透入这片无边黑暗的世界中，转眼间封闭空间已是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人偶！咱撑不住了！”
   伴随蓝发少女的喊叫，仿佛玻璃破碎的轻响传来，紧接着清脆的破裂声一路蔓延，封闭空间的天空被生生撕裂开一个口子，一只硕大的眼瞳在裂缝中缓缓睁开，居高临下，漠然冷酷地注视着他们三人。
   “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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