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天启之城（九）

    封闭空间正在崩溃，撕裂天空的眼瞳居高临下俯视着这片异空间，如有实质的视线扫过街道，最终目光收束，落在赵姒妲三人身上。
   “找到你了……”
   声音从天际传来。
   漠然、冷淡、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
   目光如刀，穿破层层障碍物，年轻人仅仅只是与其对视一眼，就感觉自己浑身发毛，仿佛灵魂深处都被对方完全看透，全身上下再无秘密可言。
   哪怕平常总有数层伪装人格保护的赵姒妲，也清晰地感觉到一直有股外部力量试图入侵自己的心智。
   或许是感受到对方的气场，就连伊丽莎白这种没心没肺惯了的姑娘此刻也沉下脸色，表情格外严肃。
   “人偶，这家伙很不妙。”
   她在精神链接中提醒着挚友，双眼却始终盯着天之瞳没有移开过目光，超凡能量在体内悄然流转，蓄势待发，随时做好反制敌人的准备。
   “咱打不过他的……”
   “显而易见。”赵姒妲已经重设了伪装人格的拦截机制，将那股试图入侵心智的力量隔绝在外，同时在精神链接中回道，“待会听我的信号打开跃迁通道，我们通过连续跳跃离开这里。”
   “不，人偶你走吧。”伊丽莎白通过精神链接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必须有人留下来拖住这家伙。”
   人偶姑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下意识转过头看向她。
   少女仰视着天之瞳，眼中闪烁着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的光芒，或许是因为感受到对方散发出来的恐怖重压，娇躯微微颤抖，这样躁动不安的情绪也顺着精神链接回流给了身边的人儿。
   “这家伙刚刚强行恢复了封闭空间与外界的连接，自然也能在咱逃离时出手修正跃迁通道的空间接点。如果咱不留在这里拖住他的话，跑不了多远就会被他逮住的……”
   “我有办法……”
   赵姒妲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思绪马上就被对方给打断了。
   “咱比你还要清楚该怎么做，而且你不是还要找人吗？”蓝发少女摇摇头，转头与挚友对视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所以这次你带着他先跑，咱随后追上来……”
   “放心，咱不会乱来的。”
   虽然少女掩饰的很好，但人偶姑娘还是从她眼中捕捉到一闪即逝的黯然。
   微表情分析模块告诉赵姒妲，少女正在强颜欢笑。
   人偶姑娘说道：“你会死的。”
   这次，少女没有回答，只是回应了她一个有些哀伤的笑容。
   但在精神链接中，她却感受到对方细微的思绪流露。
   对过往选择的懊悔，无力改变现实的不甘，以及痛失挚友的悲恸。
   过往的记忆历历在目，仿佛挥之不去的噩梦，至今仍是徘徊在少女心头的阴影。
   会死又怎么样呢？
   赵姒妲一下读懂了那个笑容中的含义。
   她在试图填补过去的缺憾。
   恍然间，隔绝内外的封闭空间已然崩毁。
   在天之瞳的注视与神力下，这片空间正在恢复与周边的正常连接，无穷尽的黑暗褪去，昏暗阴森的世界变得明亮鲜艳，风景正在快速回归正常，敌人的身影也同时显露出来。
   逼仄狭窄的巷道，高低错落的楼房，以及……将路口堵得水泄不通的骑士。
   骑士们披甲持剑，高举猎巫劲弩，全身都闪烁着令人眼花缭乱的超凡灵光，用超凡物品将自己几乎武装到了牙齿，他们盯着从巷道中突然现出身形的三人，目光灼灼，充满盲目的狂热与憎恨。
   “抓住他们！”
   长剑出鞘，坐镇后方的骑士长高喊着发出号令。
   写满圣文的圣典书页化为漫天飞雪飘散，密密麻麻黏在巷道的墙壁上无形无质的密封结界瞬间构筑，包围圈最前方的骑士们纷纷拔剑，长剑出鞘的剑吟此起彼伏，在狭窄的巷子中结成阵势发起冲锋。
   一团金光璀璨的超凡力量从领头那名骑士身上腾起，紧随其后冲锋的骑士们也纷纷呼应，气机交互，喷薄而出的圣光也逐渐融合，骑士冲锋的阵势隐约化为一根被圣光包裹的离弦之箭。
   骑士们原本杂乱的步伐在冲锋中迅速变得整齐而统一，就连呼吸和心跳的频率也一并同步，宛如密不可分的整体。
   “糟了！”
   伊丽莎白脸色大变，超负荷运转的超凡能量从眼角溢出，精神力向外蔓延，将万物联系一起的连接之力左右开弓，同时生效！
   连接！
   瞬息间，短短不到二十米的冲锋路径化为了千转百折、错综复杂的立体迷宫，骑士们收势不住一头扎进其中，身形顿时消失，被困在封闭空间所形成的复杂迷宫中。
   同时，几人身边的空间也与远方目视极限的天空建立起紧密联系。
   空间变得朦胧而扭曲。
   跃迁通道已然成型。
   少女一脚把傻愣在原地的年轻人踹进跃迁通道，后者哎哟一声身影跌进扭曲、朦胧的空间中一闪即逝，随后轻轻推了一把身旁的赵姒妲，将她也推入跃迁通道。
   “走吧，你们走了才能活。”
   然而在即将倒进跃迁通道的瞬间，赵姒妲手中弹出丝线拉住了伊丽莎白。
   “？！”
   少女回过头，目光与人偶姑娘无机质的灰瞳相撞。
   水晶打磨而成的眼球中流光闪烁，无数字符正在其中快速流动，覆盖在眼球表面的光学镜头不断旋转、调整、聚焦，一如记忆中那般充满了怪异、机械的非人美感。
   “小心他们的武器，对长生种专用。”
   说话间，赵姒妲已经飞快地编撰完了超凡术式。
   做完这件事后，她主动断开了丝线，双手伸展任由自己向后倒入跃迁通道。
   “还有，别死了。”
   身形一闪，娇小的人偶已经传送离开，只有冷淡的声音却久久回荡在小巷里。
   “如果能死就好了。”
   伊丽莎白看着赵姒妲离去的方向低语道，表情寂寥。
   她挥手切断了跃迁通道的连接，朦胧、扭曲的空间迅速恢复正常，重新抬头看向高挂天空的天之瞳。
   伊丽莎白很清楚，天上那个大眼怪才是最大的威胁。
   或许是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他们逃离，也可能出于其他目的的考量，天之瞳始终没有出手干涉。
   直到这一刻。
   天之瞳的视线扫过大地。
   无形空间迷宫登时崩溃，乱序空间中迷航的圣光之箭重回战场。
   冲锋队伍比之前少了不少人，他们都已经在冲锋途中化为了圣光的一部分，但骑士们仍旧气势如虹，步调一致，气势汹汹朝伊丽莎白冲来。
   不到二十米的距离转瞬即至。
   伊丽莎白也没有正面脸接的想法，超凡之力运转，将脚下的空间点与圣光之箭身后的空间连接起来，就要闪烁到他们背后避其锋芒。
   然而就在这时，天之瞳行动了。
   无形无质的视线扫过，空间连接被彻底扰乱，伊丽莎白一脚迈出，却并没有如她所想那般瞬移到安全地点。
   “原来在这等着咱呢……”
   虽然早有防备，但还是中招了。
   事实上她很清楚自己无论做出怎样应对都是徒劳的，天上那个大眼怪始终在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只要她发动能力，大眼仔就必然会出手反制。
   而此时，她再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冲锋的领头骑士已经冲到她面前，高高举起符文长剑，承载着所有骑士融合而成的圣光，向她劈下！
   少女退无可退，只能迎面而上。
   作为气态存在的空气被超凡力量紧密联系在一起被转化成固体结晶状态，再以整片空间作为固定物，一面盾牌便凭空在她面前生成。
   剑盾交击。
   圣光炸裂，刺眼的光芒充盈狭窄而又逼仄的小巷，紧接着剧烈的爆炸与烟尘轰然炸开。
   伊丽莎白如出膛炮弹突破烟尘，倒飞而出，好不容易才在半空中调整平衡，狼狈落地。
   而冲锋骑士们也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圣光在烟雾中几下便黯淡下去，随着沉闷地金属碰撞声后，再无声息。
   “射击阵势！弩箭装填！”
   骑士长嘶吼着继续下达指令。
   站在巷道两头的骑士们迅速摆成射击阵势，第一排骑士齐刷刷单膝跪地，举起猎魔弩，后面两排骑士高低错落而站，也纷纷举起银光闪闪的猎魔弩弓对准敌人，随时等待长官的射击指令。
   “交替射击！”
   第一批骑士扣下弩弓扳机。
   嗖嗖嗖！
   数十根猎魔弩箭从前后两侧同时袭来。
   其中有大半弩箭的攻击目标都不是伊丽莎白，而是她周身狭窄逼仄的空间，为的是封住她闪转腾挪的躲闪空间，密集的箭雨中只有少数弩箭闪过一丝超凡流光。
   这才是隐藏起来的杀招。
   迅捷、破风、锋锐、贯穿、引导、稳定……
   猎魔弩箭上不要钱般镌刻的多重附魔开始发挥效果，弩箭化为一道道流光突然加速穿破箭雨，直取伊丽莎白的要害！
   千钧一发之际，少女伸手向前一抹连接能力再次发挥效果，再度将空气化为护盾，化为流光的猎魔弩箭就像撞上了看不见的阻碍被弹飞出去，下一秒随着天之瞳的视线扫过，固态的空气盾破碎重新化为气态。
   而伊丽莎白也趁着空气盾争取到的空隙迅速转移了位置，避开了剩下的弩箭。
   “射击未能突破对方护盾！”
   “装填弩箭！第二队继续！不要停下射击！”
   骑士长用嘹亮的嗓门催促着骑士们展开新一轮攒射，伊丽莎白能挡下攻击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料——这一点，启示早有预言。
   神孽将在二十一街现身。
   汝等必将面临难以想象的困难与挑战，付出惨烈的牺牲才能赢取最终的胜利。
   不过不要紧。
   为此骑士长今天特意带来了很多人，猎魔弩箭也带了很多。
   第一轮攒射结束了，还有第二轮，第三轮，第四轮……
   弩箭用完了他们还有长剑与盾牌。
   武器坏了他们还可以拿命顶上。
   这里每一位骑士都做好了随时为围捕神孽而牺牲的觉悟，他们将用铁与血，献上崇高的牺牲作为祭品，净化这只不应存于此世的扭曲。
   因为。
   骑士长远远眺望巷内做着困兽之斗的伊丽莎白，隐藏在面甲下的面庞露出狂热而又疯狂的笑容。
   启示给出的指引是绝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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