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记忆碎片

    虽是入了春，早晚之时仍是会结一层冰霜。树叶上裹着冰碴儿，在日出时分微微融成水珠。
   鬼想到，这种十几度的冷天。袁琛会带自己来钓鱼。
   程郁青看着他早已备好了鱼竿和饵料，也不好意思扫他的兴，只在上船前暗示地说了一句，“你不冷吗？”
   他却反问道，“不冷啊。”
   也不知道是真傻看不出自己的意思，还是装傻充愣……
   “你不是一直想喝鱼头汤么？”他边整理好鱼线边说道，“这个时候啊，鱼可是最鲜美的。”
   河水中的那一层冰逐渐融化成水时，冰中的鱼经过冬日的严寒，鱼肉变得紧致，做出来的鱼汤才更鲜美些……
   原来却是为了自己……
   程郁青更是不能扫他的兴了，只好提着裙子上了船。
   日出时分，太阳微露在山头之上，微风吹拂着水面，倒是也给郁青带来阵阵凉意。
   她不禁地哆嗦一下，吸了吸鼻子，双手撑在膝盖上看着浮在水面的球漂，呆呆看了半天都没有动静。
   身上的最后一点暖意被冷风吹尽，郁青手脚冰凉，想开口说回去，却见球漂轻轻动了下。
   “快拉快拉！”顿时来了兴致，郁青一边指着水面一边激动地跺着脚。
   袁琛立即收钩，快速转动卷轮，将绳往上一起，一条鲫鱼便飞到了他们的船里。
   鲫鱼仍‘啪嗒啪嗒’拍动着鱼尾，郁青凑前去仔细看着，终是露出满意的笑容。
   将鲫鱼放在水桶中，郁青看着水桶里转圈游着的鲫鱼，笑道，“这可是你今年抓的第一条。”
   她本来在之前没那么高兴的，甚至觉得袁琛是有毛病，可是真当自己在这大冷天钓到了鱼时，心里还是很欣喜。
   钓到那条之后，袁琛便拿起船桨轻轻将船身一转，随即往岸边划去。
   郁青疑惑地转过头，“不抓了？”
   看着她冻得惨白的唇，袁琛终是忍不下心让她受寒，柔声回道，“一只就够了。”
   早已见到她在那一人偷偷搓着小手，可他心中又觉得未钓到鱼恐怕也让她平白受苦，于是便……
   算了，反正她也不必要知道。
   *
   舀起奶白的鱼汤，郁青轻轻吹去浮上的热气，待了些许终是喝上了一口。
   郁青满意地勾起唇，十分赞赏地给袁琛竖了个大拇指。
   “好喝么？”
   她点头如捣蒜，“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鱼头汤了！”
   眉眼终是弯起，袁琛默默盛了一碗坐在她的旁边同她一起喝，汤汁鲜美夹带着微微奶味，格外香醇美味。
   正当他想再乘一碗时，手却被她的筷子轻轻打了一下，她皱着眉，“你别抢。”
   “……”袁琛委屈地收回手，见着见底的微微透明的汤汁，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
   若是以后生个孩子都这么护食，那他岂不是一口都吃不到？
   却见她将那整只鱼头递给了他，转过头去，对上她微微发亮的小鹿眼，“我喝汤你吃肉，吃！”
   神色一顿，终是舒展眉角，看着郁青时眼里皆是柔光。
   ……
   透过阁楼敞开的窗户，一身着玄黑衣衫的男子立于清茶阁之外，抬起头，看着窗内两人欢乐笑语，眸光微微沉了下来。
   自袁琛回来之后，郁青那般热情，他就该猜到的。
   他就该猜到，郁青压根不喜欢自己，喜欢的是袁琛。
   温忻钰终是不愿再看那幸福场景，再看一秒心便更痛一分。他垂下头，看着自己一块又一块的冻疮，不禁看出了神。
   “这么好看的手，怎么还长了冻疮……”
   “你这可是妙手回春的手，可不能再烂了。”
   ……
   所以说，她对自己只不过是兄妹之间的关心，对袁琛，却是有着浓浓的爱意……
   他是哪里比不上袁琛了？
   此时阳光照在清茶阁的门匾，竟有一瞬间觉得晃眼，恍惚之间，貌似听到有人喊他……
   “忻钰！”
   不是郁青的声音。温忻钰顺着声音往回看，只见那个身穿白色衣裳的高挑女子，提着裙子向自己跑了过来。
   又是她。
   最近老是无缘无故梦见她，穿着白色衣裳，身材窈窕，声音也如风铃般好听。
   “忻钰，我找你好半天了，病人们正等着你呢，快些回去吧。”说罢，温忻钰便感觉到手上被人牵引着往回走。
   他却丝毫没有挣扎，面前的事物皆如幻像般，几次反复重合，怎么揉眼都是看不清。
   耳朵忽然传来自己的声音，“这不是想让你来找我么？”
   他何时说过这般露骨的话？正当自己都嫌弃自己的时候，又听自己讲道，“你是不是担心我啊？”
   闻之，女孩羞愤地撒开他的手，声音带着几分娇嗔，“不理你了！”
   这种感觉，貌似是两个相互爱慕的人打情骂俏一般，可自己的印象当中，却是压根没有出现过这个人……
   终是抵不过满目的眩晕，温忻钰按着额头，‘砰’一声倒了下去
   *
   温忻钰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走在一繁华街道上，与青岩村不同，所见之人、所瞧之物皆是自己不熟悉的，倒是感觉他是一位外客。
   而且貌似，他好像在等一个人。
   正当自己想要走过去瞧个究竟时，却忽然听到有一小姑娘嚎啕大哭，他疑惑地转身去看，只见小姑娘身着纯白襦裙，已然被尘土弄得脏兮兮的，她坐在府门口的地上，衣着华丽的妇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轻轻‘呸’了一声便又踏进了屋中。
   显然，小姑娘是被赶出来的。
   心中有些惋惜，正当自己想走过去时，发现他也早已走了过去，面目柔和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随即蹲下来轻声哄道，“小妹妹，可是被人欺负了？”
   语气轻柔，眼神却是闪现出一丝冷意，仿佛这个女孩已然与他相识许多年般……
   “我要去找爹爹。”小姑娘放开遮住眼睛的手，这才看清她什么模样来，眼睛哭得像个小桃子，樱桃小嘴粉粉嫩嫩。
   他顺着小姑娘的意带她去了京城门口，看着过往人马，在那等了一天一夜，好似都没有等到她的爹爹。
   小姑娘眼眶发红，直到宫门紧闭后，才放声大哭，“爹爹也不要我了……”
   温忻钰心里一软，蹲下身来轻轻抚摸她的头，柔声问道，“那小妹妹，你跟我走。”
   顿时，小清颜哭声一止，看向他的眼神也警惕了起来。
   她开始躲闪他的目光，一直瞟向他抓着自己肩膀的手，“我不要。”
   眸中忽的红了起来，本来一直挣扎着的小清颜却是一动不动了，温忻钰直接将她一手抱起，渐渐往黑暗深处走去……
   他，竟然拐卖了一个小女孩……
   转瞬便又是万木堂的场景，少女貌似早已失去了之前的记忆，只认得他一人。
   “清颜。”
   “大人！”少女貌似长高了些，见到他时脸上都挂着笑，“你看我捉的蝴蝶！”
   望着蝴蝶扑闪着的翅膀，他摸了摸她的头，夸赞道，“同小清颜一样好看。”
   闻言，小姑娘顿时脸红了。手捧着玻璃罐再也不吱声。
   他们二人相处得很愉快，一起吃饭、上山采药、还有去拔山上的脆笋。即使无趣，但二人都很快乐。
   特别是自己，有她的那十年，脸上都是挂着笑的。
   之后小清颜在山上遇见了身负重伤之人，急急忙忙将他背回家，而自己看清是谁后，便知晓以后的日子便再也不太平。
   那人名为江浊，因小清颜救他一命便想着以身相许，他一直觉得轻浮，甚至想要赶江浊走，可是最终却还是硬着脸皮住了下来。
   他发现，小清颜与江浊走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慢慢地有了危急感……
   他怕小清颜被江浊给抢走，时刻盯着小清颜的一举一动，最终她未承受住，便提出了分开。
   不知是何原因，自己竟并没有挽留。
   为什么呢？
   为什么自己深爱的人，却一点都不挽留么？
   难道是真的做了亏心事么……
   *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醒来时头上仍冒着细珠，显然是被惊吓到了。
   正为他倒水的郁青此时正背对着他，压根没有瞧见他的异样。
   转过身，发现温忻钰醒后，郁青才走了过来，将水递给他，问道，“大人，你怎么还会在大街上晕倒呢？”
   “……”温忻钰垂下眸，仍是没有回过神来，接水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
   将水一饮而尽，再深吸一口气后才渐渐平复下来，他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心不在焉道，“我貌似想起了什么……”
   听到这话时，郁青眼眸一亮，凑过脑袋问他，“大人想起什么了？”
   “我梦见我将一小姑娘从她家带到了我们万木堂，与她一同相伴十年，却是被另一个男子抢走了……”
   这，这这不就是小说的情节么！那就说明，这个分身可是醒了呀！
   抑住心中的激动，郁青装作平淡地问，“然后呢？”
   “为什么呢？”温忻钰小声喃喃，“这到底只是如同幻影的梦，还是真实的呢……”
   未听见他后面那句话，郁青现在是格外想知道温忻钰却一直在吊着自己的胃口。终是表露出的一丝急切，“大人梦到的那个人可是聂清颜？”
   眼神一顿，随之错愕地盯着她，“还真有此人？”
   “那便是我的师姐，”郁青叹了声，“大人，你之前是真忘却了？”
   温忻钰皱着眉，“那，为何我却没有半点关于她的印象？而我与你……”
   她怎么敢说他们两个成婚是因为乌龙啊，郁青揉了揉穴，终是放弃了让他想起的心思，只道，“大人还是别多想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正当她起身走时，却听他继续讲道，“我不知我到底是为何，明明我是你的夫君，明明我们二人是两情相悦，如今却是偏偏你同那袁琛走得近，而我脑中却莫名想起另一个女子来……”
   “难道，我们二人真是双方皆不情愿？”
   对上她微微颤着的眸光，郁青抿着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她如今，能与温忻钰撕破脸，坦然将那夜之事如实说给他听么……
   她想，但她不能。剧情发展让他们这样，让他陷入自我怀疑之中，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她……
   可是如今倒是变了正轨，在怀疑他本身的同时，也同时说她红杏出墙。
   郁青深吸一口气，只道一声，“大人慢慢想想吧。”
   瞧见她略微失落的神情，有一瞬温忻钰觉得貌似自己说的话有些过头了……
   如今想倒是未有什么头绪，只能回忆起之前的梦来。梦境与现实相结合，倒也让他感受到了一丝真实。
   仿佛真的切身经历了般，仿佛真的同一女子生活了整整十年，盼着她长大，最终娶她回家……
   可是，又为何在他递予她红盖头时，她却格外地不情愿呢？
   “我看温大人是忘记了，你这婚姻，可是你强迫郁青嫁给你的。”
   ……
   “我想娶你。”
   “我已看好了良辰吉日，只要你愿意，那便立刻……”
   “你既愿意，那我们便成婚。”
   他并不是对郁青说的这句话，而是对的另一个人。
   十有八九是在梦境当中出现的人，点点回忆逐渐拼起一完整的拼图，而之前的记忆也渐渐清晰。
   他之前在京城将聂清颜带回家，与她相伴十年也对这小姑娘产生情愫，却在小姑娘与另外一位男子双宿双飞后心如死灰。
   而后郁青的出现，让他渐渐明白什么才是心动，桃花树下，大雪天里，试喜服、打雪仗、与郁青的一切，皆是自己从未感受到过的。
   他感受到了自己嘭嘭往外跳出的心脏，真情实意地感受到了喜欢。
   可，袁琛又是为何说，他是强迫郁青嫁给自己的？
   想了许久也实在想不出来，不过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即使自己之前与另外一个女孩互相爱慕过，但目前真正爱着的、想一心一意对她好的，是程郁青。
   不管以前发生了何事，也不管她与袁琛是否只是普通之交，他与她既然已拜堂成亲，也已然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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