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尘归尘土归土

    孟少奶奶的话让横眉道人大惊失色，倒是吴穹，不动声色的瞥了孟少奶奶一眼，忍不住微微一笑。
   “你想做什么？”横眉被孟少奶奶的话给吓到，一时之间神色慌乱，不知所措。
   孟少奶奶盈盈一笑，随后门外有人轻轻敲门。
   “少奶奶，夫人请您过去一趟。”一个丫鬟在门外低声呼唤着。
   横眉眼皮微微一跳，刚要抬手拉住孟少奶奶，却反被身后的吴穹拉住。
   “这孟家人的恩怨，你就不要插手了，你不是为孩子而来的吗？”吴穹神情淡然的说道。
   横眉转头看向自己的徒弟，眼神有些恍惚，随后他转过头，神情恳切的说道：“孟少奶奶……损伤的阴德是没法祈福回来的，就如同将钉子钉在墙上，会永远留下孔洞。为了孩子，你难道不能放下仇怨吗？”
   如意丫头紧张的看了看横眉道人，又慌乱的看了一眼少奶奶，此刻她的小手紧紧抓住少奶奶的衣袖，似乎是想拉住她。
   孟少奶奶脸上流淌着温柔的笑意，她朝着横眉道人端庄的行了个礼，眯缝着眼睛看向门外：“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如果老天有眼，就让这损伤的阴德落在我身上，不要牵累我的孩子。”
   她神情冷硬的将如意的手掰开，笑意盈盈的向门外走去。
   横眉道人神情复杂，但他终究没有阻拦这个女人。
   孟少奶奶推开门，阳光有些刺眼，她掏出藏在袖间的鸳鸯玉佩，轻柔的抚摸把玩，门口的丫鬟恭敬的行了个礼，两人向孟夫人的房间缓步走去。
   吴穹望着满院子飘零的落叶，还有渐渐止息的树影，低声轻笑道：“这孟宅的妖风终于要停了，师傅……你苦着个脸干嘛……不准备收拾东西？咱们得上路了。”
   横眉道人没有挪身，他抬眼看着孟少奶奶的背影，长叹一声。
   小丫鬟将孟少奶奶引进了孟夫人的房间，新任管家和孟夫人的大丫鬟随侍在床边。
   面色蜡黄的孟夫人此刻显露笑意，她难得露出温柔的神色，朝着孟少奶奶招了招手。
   孟少奶奶仍然保持着平静淡然的神色，孟夫人也不以为意，她语调低沉的向自己的大丫鬟和管家说道：“如果我死了，就让少奶奶当家，以后她就是你们的主人，尊卑有序，记住了！”
   孟夫人威严的声线让两人噤若寒蝉，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
   “好了！下去吧！我和少奶奶单独说两句。”孟夫人朝着两人挥了挥手，管家和大丫鬟恭敬的退出了房间。
   少奶奶安然的朝孟夫人行了个礼，孟夫人微微一笑，她眼中闪烁着精光，上下打量着孟少奶奶。
   “我知道……你对孟隽，对我，乃至对整个孟家都心有怨气，你怪我拆散了你和宝金堂少东家的婚事。”孟夫人淡然一笑，语调诚恳的说道，“可木已成舟，你已经是孟家的人了，又怀上了孟隽的孩子，我想……那一点点怨气，也该是时候放下了。”
   “小怡……”孟夫人亲切的呼唤着孟少奶奶的本名，“我也年轻过，我也曾经对男女之情抱有幻想，觉得那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我喜欢孟一山，哈……我说这话也不拍你笑话，我当年对孟一山的迷恋，可比你对那宝金堂少爷的迷恋更加痴情。”
   “可然后呢？我嫁入了孟家，成为了孟一山的妻子，帮他生儿育女，帮他重振孟家，他却将当日的海誓山盟抛开，背着我养女人，养私生子，到现在，我甚至怀疑他没有真正爱过我，所谓的男女之情更像是一种幻觉，一场梦，现在梦醒了，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怨恨孟家，是因为你还没醒。”孟夫人的笑意中带着不屑，“你之所以对宝金堂的那位还心有幻想，只是因为他死的早罢了，如果你跟他在一起，日子久了，你就会发现所谓爱情其实不值一提。”
   孟夫人说到这里，情绪又有些激动，孟少奶奶始终只是保持着倾听的姿态，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你能嫁入孟家，是你的幸运。女人不应该沉溺于男欢女爱，最好是将一切抓在手中！只有到手的东西才是真实的！很快，你就会拥有整个孟家，你那点怨恨，真的不值一提。”孟夫人坦然的看向孟少奶奶，露出自得的笑意，“我这双眼睛能穿透人心，所以我懂你，你会喜欢掌控孟家的这种感觉的，就跟我一样。”
   孟夫人话音落下，神情安然静默的孟少奶奶忽然笑出了声，孟夫人微微讶然，疑惑的看着她：“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不！您说的很对。”孟少奶奶缓缓起身，她朝着病床前的孟夫人靠近，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了一起。
   “爱情这东西确实短暂易逝。”她掏出宝金堂少爷当年送给她的鸳鸯玉佩，递到孟夫人面前，后者有些疑惑不解。
   “这鸳鸯玉佩原本是一对，我和梦生一人一块，这一块是他送给我的定情信物，还有一块，在除夕夜他断气的时候，托如意那丫头也一并送给了我。”
   孟夫人微微眯缝着眼睛，精明如她已经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可你你手里现在只有一块玉佩，还有一块去哪了？”
   孟少奶奶温柔的笑意渐渐变得怨毒起来：“另一块，我送给柳风当成定情信物了。”
   孟夫人身心俱震，蜡黄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她瞪大眼睛，抬手恶狠狠的指着孟少奶奶道：“你竟然？”
   “唉……别着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孟少奶奶轻轻的握住孟夫人冰冷的手，“其实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柳风的，真可惜。”
   孟夫人抬手扶住心口，整个人开始抽搐，她目眦欲裂的看向孟少奶奶，忍不住喷出鲜血。
   “你这个……贱人！啊啊啊！”心口剧烈疼痛，孟夫人怒火攻心，脸色一片煞白。
   “你儿子是个废物，他这么可能为孟家传宗接代？”孟少奶奶调笑着说道，“可柳风不一样，他精壮的很，让我欲仙欲死呢。”
   端庄的孟少奶奶舔了舔嘴唇，床上的孟夫人咆哮起来：“来人！来人！给我把这个！呃……”
   “劝您省点力气，别忘了，是你将孟家的大权交到我手里，你是个快死的人了，你以为还有人理你吗？哦……还有我，我会理你，我要眼睁睁的看着你断气。”孟少奶奶露出快意的笑容，孟夫人面色忽晴忽白，不住的喘着粗气。
   “从嫁入孟家的第一天起，我就想着要报复这里！”孟少奶奶坐在床边，紧紧捏住鸳鸯玉佩，“我甚至不惜作践自己，就是为了今天！”
   “我要让柳风的孩子成为孟家的主人，让孟家的庞大家产最后落到外姓人的手里，等我的孩子成年，我会让他认祖归宗，并入柳家，到那时，我的复仇才算真正完成！”一口气说完，孟少奶奶只觉得无比的酣畅淋漓，床上的孟夫人忽然露出怪异的神色。
   原本怒意喷涌的孟夫人，竟然狂笑起来，她死死的盯着孟少奶奶，笑得浑身发抖。
   这一次，轮到孟少奶奶神情疑惑起来：“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命运弄人……哈哈哈哈……呃……”狂笑数声，孟夫人忽然瞪大眼睛，她凝望着虚空仿佛看到了什么，紧接着，她朝着半空再次喷吐鲜血，血雾弥漫，孟夫人面带笑意的盯着孟少奶奶，就这么咽下最后一口气。
   “她死了！她终于死了！”孟少奶奶捏紧带血的玉佩，显得格外激动，身体都在微微颤抖，抬头看向虚空，孟少奶奶颤声道：“梦生！你瞧见了吗？啊？我气死她了！我报仇了！我报仇啦！哈哈哈哈！”
   她捂着肚子，放声大笑，笑到最后，她有些气力不支，扶着身子缓缓的坐倒下来。
   大仇得报的喜悦消散，看着孟夫人的尸体，一股前所未有的空虚感袭来，孟少奶奶微微颤抖，她小心翼翼的擦干鸳鸯玉佩的血迹，贴紧在自己的心口，泪水沿着脸颊滴落在桌子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直到孟夫人的葬礼结束，横眉道人才和吴穹准备启程。
   横眉之所以拖这么久才离开，是为了给逝者做一场法事，让他们能安然投胎。
   人死如灯灭，身前纵有千般罪孽，到最后无非尘归尘土归土。
   孟少奶奶此时已经变成了少夫人，她独自一人披着白麻在灵堂跪坐着，她左手掌心里仍然牢牢捏着那个鸳鸯玉佩，右手拿着一串佛珠，似乎在替死者念着祈福往生的咒语。
   “恭喜小怡姑娘大仇得报。”吴穹站在少夫人身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少夫人回过头，略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吴穹一眼：“我记得我没有告诉过你和大师，我的真实姓名。”
   吴穹微笑着摊了摊手，笑意中带着些许神秘感。
   “孟家事忙，不便相送，还望大师和小先生一路好走，山高水长后会有期。”少夫人盈盈一笑。
   “啊！谢谢！不过……我有个问题，在离开之前，希望少夫人能解答。”吴穹步履轻缓的朝着少夫人靠近，“你明明认同孟夫人的说法，觉得爱情短暂易逝，如同幻觉一般，而孟家的一切你都唾手可得，为什么还要报仇？你也知道，这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少夫人看了看吴穹一眼，凄然一笑：“爱情虽然如幻觉般稍纵即逝，可仇恨却能连绵不绝，死亡也不能消除。”
   “这是你的答案？”吴穹忍不住笑了，他在袖口掏了掏，最后摸出了一块鸳鸯玉佩。
   少夫人微微色变：“这东西为什么在你手里？不是应该……”
   “不是应该被柳风扔了。对吗？”吴穹抬手将玉佩扔给了少夫人，她颤颤巍巍的接住，如同珍宝般捧在手心。
   “物归原主。”吴穹惬意一笑道，“你是个自欺欺人的女人……”
   “为什么要将这个还给我？”少夫人微微颤抖，有些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眼眶湿润。
   “因为我师父希望还能拯救你！他不相信你是个被仇恨彻底控制了的人。”说完，吴穹缓缓回头，忽然间，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哦对了！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柳风其实没有做木偶，那些木偶是我安排人放进去的，是为你撇清和柳风的关系。而他只做了一样东西。”吴穹头也不回的从袖子里扔出一团金光闪闪的物件，跌落在地发出清脆响声。
   那是一根刻着“怡”字的金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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