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如男已经五六年没有见过她的父母了，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们。
镜头里的他们满身的穷苦困顿混合着经年混迹在底层社会积累的刻薄麻木，拍摄者再怎么精心设计，也没有让他们看起来更朴实无华和讨喜些。
如男知道，她不该这么想自己的父母，可这就是事实。在她们那里，贫困更像是一座牢笼，它困住的是不仅是人们泥淖里的一双脚，更多的是他们的思想，观念和习惯。
她们那个小村子风景如画，原生态保护的特别好，但是却和诗和远方没有任何关系。
那里更多的是肮脏破烂的房子，聚众打牌的男人，生了一堆孩子却任由他们穿着脏衣服的女人，还有成群结队光着脚在泥地里奔跑的孩子，大的牵着小的、女孩背着弟弟。
太阳一落山，家家户户的烟囱便开始冒烟，低矮的土灶里煮着洋芋，有些人家连餐桌都没有，大人孩子就端着碗蹲在灶台边随便扒拉一口。
村子里游手好闲的几十条光棍，脑子里几乎就只剩下了两个字，女人。可是村里的男女比例本来就失衡，还有很多女孩子进了城就不再回来，于是他们便把过错全部怪到了往外跑的女人头上。
“贺壹。”如男红着眸子朝贺壹招了招手。
“怎么了？”
“你过来看看，这视频里的人是我爸妈。”
“你爸妈？哦，好啊。”贺壹心里还纳罕呢，她不是说早和她父母断绝关系了吗？
“你先看，别说话。”如男将视频点了播放。
视频里头发蓬乱、法令纹深重的女人是她的妈妈王素娥，胡子拉碴还点着烟的男人是她的爸爸程裕兴，旁边飞机头紧身裤的是她的弟弟程家齐，地上蹲着的一个两三岁棉袄上全是脏污的小女孩如男不认识，她正在捡地上的不明东西吃。
拍摄者问：“你们就是程如男的家人是吗？”
王素娥答：“是，你看这是她小学毕业照，她那时候个子小小的，都是在第一排。”
视频展示了照片，照片里的如男梳着学生头，浅浅笑着。
“那丫头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家了。”
“那你们和她现在还有联系吗？”
“没有，早断了联系了。”
“你们一定很想她吧？”
“咋能不想呢，她爸疼她疼得命一样，这几年她不回来，她爸眼睛都快哭瞎了。”
“阿姨你们放心，我告诉你，你女儿在京城名校读书呢，她过的很好，还找了个体育明星的男朋友，给你们看一下。”
视频到这里插的是如男坐在现场看贺壹打球的几张照片。
“阿姨，你看下这个是你们的女儿吗？”
“哎呀，是，是我们的男男！家齐，家齐，你过来看看你姐姐！”
“是我姐！”程家齐一下子就哭了。
然后一家人开始便抱头痛哭，蹲在地上的小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大哭起来，鼻涕流了下来，她一把将其抹在了棉袄的袖子上。
“阿姨，我们方便问一下，这个程小姐到底为什么这么多年杳无音讯不和家里联系呢？”
“唉，还不是嫌弃我和她爸没本事，嫌家里穷？我生她的时候岁数大，落下一身病，干不了重活，她爸前两年做工伤了膝盖，现在打工人家都不要他。”王素娥抹泪。
“她嫌弃家里穷这件事是你们猜测的，还是她本人说的？”
“是她本人的意思呀，她上高中的时候就不让我们去学校看她了。她说市里的同学家里条件都很好，我和她爸穿得破破烂烂的，只会给她丢脸。我们就不敢去了嘛，她爸爸想她想的不得了，就总是跑去偷偷地看，隔着学校大门抹眼泪。”
“都不敢上前相认的，是吗？”
“是，哪里敢认，认了她要发脾气骂人的。”
“那你们现在想见她吗？”
“当然想了，我和她爸爸身体都不好，还不知道能活几年，我怕再不见我们就……”
接着又是一顿痛哭，连拍摄者都跟着抽泣起来。
视频最后闪过这样一行字：b大的程同学，看到画面里含辛茹苦、伟大无私的父母亲，你忍心吗？
如男不知道拍视频的人是什么身份，但是他显然还是很会炒作话题的，这视频剧本设计很精巧，再配上煽情的音乐，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短短几分钟的视频刚发到网上两个小时就冲上了热榜，视频主粉丝量已经超过了十万。
“男男……”
“你看这视频多贴心，还配了字幕，不然他们这普通话你还真不一定能听懂。”如男努力扯了扯嘴角。
“老婆，你想哭就哭吧，在我面前你不用隐藏自己。”贺壹轻轻把她搂在了怀里。
这句话让如男破了防，她果真就躲在他怀里哭起来，只是她哭的时候仍旧是克制的，没有声音，只有泪水。
她的泪水浸透了他的白色毛衣在他心脏处一片冰凉。
“对不起啊，我可能要连累你的名声了。”许久之后，如男终于抬起头来，瓮声瓮气的。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要不是因为我，谁有兴趣去一个小山村里挖你的料。”贺壹抹了抹她脸上的眼泪。
“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你对不起我，我对不起你的，先想办法解决问题行吗？”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吓了如男和贺壹一大跳。
“连逍！你醒了？”
他们俩转过头去，对上的是连逍一个大无语的表情。
“医生！护士！快进来看看，我们床病人醒了！”贺壹奔到床头按下了呼叫器。
几分钟后，病房里呼啦啦进来了一群白衣天使，开始对他的各方面身体机能进行检查。
“医生，我明天能出院吗？”连逍一边配合医生一边问道。
“哪有这么快，你要是刚醒就能出院的话，也不用在我这躺这么长时间了。放心，该放你走的时候我自然会放你走的，我这床位这么紧张，我恨不得你赶紧给我空出来一张呢。”
值班医生一边说，一边在本子上记着什么，然后他又转过来看向如男和贺壹。
“你们是病人家属是吧？”
“是，是医生，他现在怎么样，醒了就不会再有变成植物人的危险了吧。”贺壹激动得语无伦次。
“……”如男简直不敢去看连逍的脸，有这么说话的吗？
“正常来讲是不会，还是先留院观察一段看看，你们家属要照顾好他，不要让他太劳累。”
“好的好的。”
医护人员终于呼啦啦出了门。
如男，贺壹，连逍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这也太让人高兴了吧！
“你们……”连逍开口。
“哦，我们已经通知连筝了，不过今天太晚了，他们进不来，要等明天才能来看你了。”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如男爸妈这件事，你们打算怎么办？”
“你刚都听到了？”如男眸色一黯。
“嗯，好在这么多年我这家乡话还没忘，他们明显是在撒谎吧？”连逍冷哼一声。
“你怎么知道？”贺壹狐疑地看向连逍，他这个正牌男友还没弄明白什么情况呢，他一个医院里躺了快一个月的病人竟然什么都知道？
“猜的呗！他们要真有那么好，程如男高中时候能过那种日子？”
“哪种日子？”
贺壹就没看出来她当年哪里跟别人不一样，反正大家都穿校服，贫富差距也看不出来。
“程如男，你现在就私信这个视频主，告诉他马上删除视频，并公开向你道歉，否则，你就要跟他走法律程序。”
连逍懒得理贺壹，他直接看向如男，他还不敢大动他的头，但是语言表达还算清晰。看起来，他应该是真的没事了。
“嗯。”
“还有给你父母打电话，告诉他们别被别人利用在网上胡言乱语，他们想怎么样，可以直接找你。”
“我没有他们电话了。”如男低声说。
“没事，我家人亲戚全在安城，我明天让我表哥去一趟你们村，和他们聊聊。”
“嗯。”
“那你还想和你父母和解吗？”连逍沉吟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如男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好，不想和解，也有不想和解的办法，别着急。”
“嗯。”
贺壹看连逍三两句话就让如男安下心来，而且她对他似乎也很是依赖的样子，不觉得心里异常酸涩、苦闷，明明他才是她的男人，可为什么他们之间反而有着更深刻的理解和信任？
“说来说去，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贺壹抿着唇插言道。
“原因是你的名气和财力呗。”连逍白了他一眼。
“那就给他们钱呗，总归他们是如男的父母，我看他们生活过的确实不太好，我们对他们好点也是应该的，我现在就……”
“不行！”
还没等他说完，如男急急地打断了他。
“贺壹，你先听我说。”
如男整理了下情绪，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激动。
“我父母除了生我，以及没让我饿死之外，什么都没有给过我，我真的没有一点夸张。”
“小时候，我只有几岁的时候，就要背着我弟弟帮家里干活了，稍微不顺他们的意，就是一顿打。我记得有一次，我弟弟不小心尿了裤子，我还没来得及给他换，我妈一巴掌就把我从床上扇到地上去了，我额头磕在了桌角上，当场就流了血，现在我这头发里还有疤呢。”
如男说着就拨开头发，把那个痕迹给贺壹和连逍看。
两个男孩都沉默不语，窗外的风正无情地拍打着窗棂，他们好像透过她淡漠而悲伤的眼睛看到了她悲惨的童年。
“我上初中的时候，从来没有吃过午饭，整整饿了三年。后来我中考考得特别好，好像是全乡第一吧，然后他们就不想让我去读书，别人家的女孩初中毕业就能出去打工赚钱了，而我，却还要继续烧他们的钱，这种赔本买卖他们怎么肯做？后来是所有人都来劝，他们才勉强同意。”
“你们应该还记得我高中时候的样子吧？苍白瘦弱的像棵豆芽，三年只穿校服，最后校服都快洗破了。然后高二的时候他们突然就不肯让我再读书了……”
“为什么？当时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贺壹红着眸子问。
“没，没什么，可能他们觉得后悔了吧。”如男不打算告诉他真相，她不想他对她除了爱以外还要承担愧疚。
“他们让我南下去打工，我不肯，他们就用断生活费的方式逼迫我……后来学校不是免除了我的学费嘛，他们就来学校闹，非要带我回家，你们知道原因是什么吗？”
如男顿了顿，也不待他们回答，又继续讲了下去。
“因为村里有人帮我找了个婆家，彩礼6万块。好笑吧？我们那特缺女孩，村里好多光棍娶不上老婆，所以像我这种快成年的小姑娘就总有人愿意提前预定。先订婚，然后就两人一起去打工，等孩子生了好几个，岁数够了再去民政局登记结婚。”
“他们就为了这区区六万块就要把你卖了？！”贺壹胸闷的想吐血。
“什么区区六万块，你问问他们现在家里有这个数目的存款吗？那对于他们而言是天文数字好嘛！”
“我记得那次。”连逍轻叹了口气。
那是他们刚换了新班主任不到一个月时发生的事。
有一天，他们正上着课，教导主任敲开了他们教室的门。
“李老师，您出来一下。”
班主任皱了皱眉还是依言走了出去。
几分钟后她回到班级：“连逍，你组织同学们自习，管好班级纪律。程如男同学，你跟我来一下。”
连逍虽然坐在班级最后一排，可他还是清楚看到了如男缩着肩膀惴惴不安的模样。
他后来借着给物理老师送作业的机会跑去了老师办公区。
隔着窗户，他第一次看到了她的父母。他当然早就知道她家条件不太好，但是他却没想到他们会穷成那个样子，她妈穿了件不合身的花短袖，她爸挽着裤腿，脚上是一双黄胶鞋。
他听见他们在和班主任大声争吵，说什么都要把程如男带回家。
而那一次，她的月考成绩是，理科班年级第一。
“是吧？”如男笑着流泪。
今晚，她终于把她藏了这么多年的不堪和委屈悉数展现在了对她最好的两个男人面前，可她似乎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愤怒和难过。
她感觉她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还是一个恍如隔世的故事。
“你们是不是觉得新世纪发生这些事儿挺离谱的？其实，我有时候也觉得我和晓声，连筝，章樟她们根本没有生在同一个时代。我们村里当然也有特别宝贝女孩的家庭，所以穷不是原罪，观念才是。我们那轻女厌女的群体确实挺大的，可是别人家为什么没像我们关系这么恶劣呢？”
“因为她们没走出来，也没想过走出来。”连逍接道。
“是，大多数女孩都是十几岁就不念书了，虽然遭到家里的压榨，但是她们骨子认可这种观念，她们跳不出那个思想的禁锢。可是我不一样啊，我自私，我就想读书，我就想走出来，所以我不认。”
“男男你这不是自私，绝对不是。”贺壹心疼地把她拥在怀里，不知道要怎么爱惜她才好。
“所以贺壹，你官宣分手吧，我们家这趟浑水，你蹚不起……”
“你胡说什么！”
“我说的是认真的。”
如男抬起头朝着他笑，一想到就要失去她这辈子最爱的男人，她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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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你看下这个是你们的女儿吗？”
“哎呀，是，是我们的男男！家齐，家齐，你过来看看你姐姐！”
“是我姐！”程家齐一下子就哭了。
然后一家人开始便抱头痛哭，蹲在地上的小女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大哭起来，鼻涕流了下来，她一把将其抹在了棉袄的袖子上。
“阿姨，我们方便问一下，这个程小姐到底为什么这么多年杳无音讯不和家里联系呢？”
“唉，还不是嫌弃我和她爸没本事，嫌家里穷？我生她的时候岁数大，落下一身病，干不了重活，她爸前两年做工伤了膝盖，现在打工人家都不要他。”王素娥抹泪。
“她嫌弃家里穷这件事是你们猜测的，还是她本人说的？”
“是她本人的意思呀，她上高中的时候就不让我们去学校看她了。她说市里的同学家里条件都很好，我和她爸穿得破破烂烂的，只会给她丢脸。我们就不敢去了嘛，她爸爸想她想的不得了，就总是跑去偷偷地看，隔着学校大门抹眼泪。”
“都不敢上前相认的，是吗？”
“是，哪里敢认，认了她要发脾气骂人的。”
“那你们现在想见她吗？”
“当然想了，我和她爸爸身体都不好，还不知道能活几年，我怕再不见我们就……”
接着又是一顿痛哭，连拍摄者都跟着抽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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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这视频多贴心，还配了字幕，不然他们这普通话你还真不一定能听懂。”如男努力扯了扯嘴角。
“老婆，你想哭就哭吧，在我面前你不用隐藏自己。”贺壹轻轻把她搂在了怀里。
这句话让如男破了防，她果真就躲在他怀里哭起来，只是她哭的时候仍旧是克制的，没有声音，只有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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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逍！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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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医生一边说，一边在本子上记着什么，然后他又转过来看向如男和贺壹。
“你们是病人家属是吧？”
“是，是医生，他现在怎么样，醒了就不会再有变成植物人的危险了吧。”贺壹激动得语无伦次。
“……”如男简直不敢去看连逍的脸，有这么说话的吗？
“正常来讲是不会，还是先留院观察一段看看，你们家属要照顾好他，不要让他太劳累。”
“好的好的。”
医护人员终于呼啦啦出了门。
如男，贺壹，连逍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这也太让人高兴了吧！
“你们……”连逍开口。
“哦，我们已经通知连筝了，不过今天太晚了，他们进不来，要等明天才能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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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都听到了？”如男眸色一黯。
“嗯，好在这么多年我这家乡话还没忘，他们明显是在撒谎吧？”连逍冷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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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还有给你父母打电话，告诉他们别被别人利用在网上胡言乱语，他们想怎么样，可以直接找你。”
“我没有他们电话了。”如男低声说。
“没事，我家人亲戚全在安城，我明天让我表哥去一趟你们村，和他们聊聊。”
“嗯。”
“那你还想和你父母和解吗？”连逍沉吟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如男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好，不想和解，也有不想和解的办法，别着急。”
“嗯。”
贺壹看连逍三两句话就让如男安下心来，而且她对他似乎也很是依赖的样子，不觉得心里异常酸涩、苦闷，明明他才是她的男人，可为什么他们之间反而有着更深刻的理解和信任？
“说来说去，他们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贺壹抿着唇插言道。
“原因是你的名气和财力呗。”连逍白了他一眼。
“那就给他们钱呗，总归他们是如男的父母，我看他们生活过的确实不太好，我们对他们好点也是应该的，我现在就……”
“不行！”
还没等他说完，如男急急地打断了他。
“贺壹，你先听我说。”
如男整理了下情绪，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激动。
“我父母除了生我，以及没让我饿死之外，什么都没有给过我，我真的没有一点夸张。”
“小时候，我只有几岁的时候，就要背着我弟弟帮家里干活了，稍微不顺他们的意，就是一顿打。我记得有一次，我弟弟不小心尿了裤子，我还没来得及给他换，我妈一巴掌就把我从床上扇到地上去了，我额头磕在了桌角上，当场就流了血，现在我这头发里还有疤呢。”
如男说着就拨开头发，把那个痕迹给贺壹和连逍看。
两个男孩都沉默不语，窗外的风正无情地拍打着窗棂，他们好像透过她淡漠而悲伤的眼睛看到了她悲惨的童年。
“我上初中的时候，从来没有吃过午饭，整整饿了三年。后来我中考考得特别好，好像是全乡第一吧，然后他们就不想让我去读书，别人家的女孩初中毕业就能出去打工赚钱了，而我，却还要继续烧他们的钱，这种赔本买卖他们怎么肯做？后来是所有人都来劝，他们才勉强同意。”
“你们应该还记得我高中时候的样子吧？苍白瘦弱的像棵豆芽，三年只穿校服，最后校服都快洗破了。然后高二的时候他们突然就不肯让我再读书了……”
“为什么？当时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贺壹红着眸子问。
“没，没什么，可能他们觉得后悔了吧。”如男不打算告诉他真相，她不想他对她除了爱以外还要承担愧疚。
“他们让我南下去打工，我不肯，他们就用断生活费的方式逼迫我……后来学校不是免除了我的学费嘛，他们就来学校闹，非要带我回家，你们知道原因是什么吗？”
如男顿了顿，也不待他们回答，又继续讲了下去。
“因为村里有人帮我找了个婆家，彩礼6万块。好笑吧？我们那特缺女孩，村里好多光棍娶不上老婆，所以像我这种快成年的小姑娘就总有人愿意提前预定。先订婚，然后就两人一起去打工，等孩子生了好几个，岁数够了再去民政局登记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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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区区六万块，你问问他们现在家里有这个数目的存款吗？那对于他们而言是天文数字好嘛！”
“我记得那次。”连逍轻叹了口气。
那是他们刚换了新班主任不到一个月时发生的事。
有一天，他们正上着课，教导主任敲开了他们教室的门。
“李老师，您出来一下。”
班主任皱了皱眉还是依言走了出去。
几分钟后她回到班级：“连逍，你组织同学们自习，管好班级纪律。程如男同学，你跟我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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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见他们在和班主任大声争吵，说什么都要把程如男带回家。
而那一次，她的月考成绩是，理科班年级第一。
“是吧？”如男笑着流泪。
今晚，她终于把她藏了这么多年的不堪和委屈悉数展现在了对她最好的两个男人面前，可她似乎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愤怒和难过。
她感觉她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还是一个恍如隔世的故事。
“你们是不是觉得新世纪发生这些事儿挺离谱的？其实，我有时候也觉得我和晓声，连筝，章樟她们根本没有生在同一个时代。我们村里当然也有特别宝贝女孩的家庭，所以穷不是原罪，观念才是。我们那轻女厌女的群体确实挺大的，可是别人家为什么没像我们关系这么恶劣呢？”
“因为她们没走出来，也没想过走出来。”连逍接道。
“是，大多数女孩都是十几岁就不念书了，虽然遭到家里的压榨，但是她们骨子认可这种观念，她们跳不出那个思想的禁锢。可是我不一样啊，我自私，我就想读书，我就想走出来，所以我不认。”
“男男你这不是自私，绝对不是。”贺壹心疼地把她拥在怀里，不知道要怎么爱惜她才好。
“所以贺壹，你官宣分手吧，我们家这趟浑水，你蹚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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