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因为是朋友

家入硝子是罕见的、可以治愈他人的反转术式拥有者。
        她是高专的秘密武器，是所有人必须优先保护的对象。当同伴们都向前拼命的时候，她永远坐在安全的后方。
        ……老实说，这并不是她喜欢的位置。
        抽烟喝酒都压不下去的烦躁，短暂的平静之后是更加汹涌的负面情绪。
        家入硝子也知道，比起自己糟糕的体术和毫无攻击力的术式，做一个老老实实的治疗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她被困在价值的华美牢笼里，永远只能等待。等待下一个被一卷白布送进来的人，是重伤的战友，还是同伴的尸体。
        命运总是在尘埃落定后，再把结果塞给她。
        家入硝子只能看着自己和同期越来越远，关于任务的讨论、力量的运用、体术的调整……
        他们走到了结界之外，而她隔着那层玻璃，安静看他们离开。
        但成为咒术师同样是她自己的选择，无论如何，能够帮助他人恢复健康，她心中是满足的。
        以至于家入硝子一直认为自己足够坚韧，不会为诚惶诚恐所压垮。
        直到……
        直到那天，隔着空旷的土地，她看见禅院柚的身体一点点崩坏、抽搐、倒下。作为医者她当然明白那是多严重的伤，可这份了解只会让她更痛苦。
        “硝子？”
        家入硝子回过神。
        床上的少女睁开眼，有些迷糊地叫了一声。
        伤口初愈，禅院柚的脸上还有一种病弱的苍白。然而，即便如此，她已经挂上了温和的微笑。
        隐藏自己，已经成为她刻入本能的伪装。
        禅院柚轻声问：“怎么了硝子？脸色好差。”
        “脸色最差的就是你！”家入硝子没好气地道。
        禅院柚尴尬地笑了一下。
        “你知道前天看见你的时候我是什么感受吗？半个身子烧没了！就差一点，别说反转术式，各路神仙都救不了你！”
        家入硝子越想越火大：“两个接近特级的一级咒术师和你一起去，居然还会出这种意外！我真的……”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禅院柚的小指勾上了她垂在身侧的手。很轻的接触，但关节锁在一起，谁也不可能轻易走掉。
        “我让硝子害怕了吗？抱歉，因为没有夏油君和悟君的实力，所以每次都会是带给硝子负面情绪最重的那个吗？”
        “并没有……”
        “不必介怀。”禅院柚垂眸，“这是话术噢，把压力全部推给硝子，将自己塑造成受害者，以此获取同情和谅解。硝子或许就是被这种话术骗了，才会感到那么害怕的。”
        “……”
        家入硝子生气了。她抬起禅院柚子下巴，强迫禅院柚和自己对视。
        家入硝子一字一句质问：“在你心里，我是会被耍得团团转的蠢货吗？”
        “不、我不是……”
        禅院柚难得慌乱起来。友人突如其来的质问让她手足无措，就算心里预演过无数次，她依旧难以避免地恐惧起来。
        “混蛋禅院柚！你才是蠢货吧？”家入硝子大声地在她耳边吼，“我们当然——是纯爱啊！”
        “对不……诶？”
        禅院柚呆住了。
        下一秒，她脸颊红得几乎要滴血。禅院柚捂住脸，比家入硝子还大声地喊：“硝硝硝硝硝子！你在说什么啊！”
        要不是眼前这个人伤刚好，家入硝子就要冲上去揍人了。短发jk翻了个白眼：“最讨厌傲娇了。”
        禅院柚感觉心脏被戳了一箭。
        虽然不知道是被“讨厌”二次戳的，还是被“傲娇”二字戳的。
        “……”
        “硝子？”禅院柚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干嘛。”
        家入硝子态度非常冷酷。
        下一刻，她感觉手指上被禅院柚勾住的地方开始隐隐发热。家入硝子看了一眼，没有挣开，只是嘟囔了一句“又搞什么幺蛾子”。
        禅院柚一副无辜的样子，只是手指勾得更紧了：“在给硝子看我刚刚学会的新技能哦。”
        “新技能？”
        “嗯嗯。”
        她闭上眼睛，口中吐出一串玄妙又晦涩的文字。施加了术式的语言拥有特殊的力量，缓缓附着在两人的勾连的手指上。
        家入硝子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联系出现在了她和禅院柚之间。
        当微微发热的地方重新恢复原状时，小指上出现了一个与肌肤颜色相近的环。漂亮的花纹环抱住手指，宛若阿芙洛狄忒的亲吻。
        “这是……”家入硝子的眼睛睁大了。
        “这是‘羁绊’。”
        不同于禅院柚给禅院木原种下的、用于捕捉对方时间线的诅咒“羁绊”，这次的“羁绊”是有提醒作用的东西。它将两人的生命信息连接在一起，一方出现生命危机，另一方就能感觉到。
        “羁绊”建立完毕，禅院柚松了口气。
        她这时才敢抬头去看家入硝子的表情，却只捕捉到了一只石化的不明生物。
        “诶？？硝子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家入硝子反手握住禅院柚的双手，认真地说：“这种‘羁绊’，柚去和五条或者夏油建立会比较好。你有危险，我不可能立刻到达，但是他们可以。”
        “不要，‘羁绊’只有一个。已经定下了，不能改了。”
        “真的？”
        “……反正不改，就不改。”
        “……”
        “是给硝子的礼物。不喜欢吗？有点难过啊。”
        “你这家伙……”
        “嗯？”
        “居然是低防高攻的类型。啧，大意了。”
        被赶出医务室的那一刻，禅院柚还是懵的。
        她感觉自己做得很好，时机和话语选择也没有大问题，按理来说来说硝子应该会很高兴的。
        不应该啊。
        怎会如此！
        禅院柚一圈圈绕着发尾，郁闷地往外走。
        “怎么了？”
        禅院柚抬起头，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是夏油君啊。”
        夏油杰一看她的模样就了然了：“被硝子骂了？”
        “啊，差不多吧……”
        “硝子是吓坏了吧。她赶来的时候就看见你生死不明的样子，差点崩溃。”夏油杰自嘲地道，“总归她还能用反转术式治疗，我和悟什么都做不了。”
        “明明那么自信地在所有人面前自称‘最强’，太狂妄了。”
        禅院柚看向他，慢慢收起了所有负面情绪，神色变得平静下来。
        夏油杰死死握住拳：“还擅自说什么会保护你的话。可如果悟没有硬要跟来的话，柚或许……”
        两人陷入沉默。
        冷风呼啸而过，吹起一地枯黄的叶。凉意撞进领口，贪婪地钻入肌体。
        “其实，我最担心的就是夏油君了。”禅院柚忽然开口。
        “夏油君是我们之中最正直的人不是吗？黑白分明，又固执，而且单纯……不要露出那副表情啦，我是认真的。”
        她说得轻描淡写：“擅自把他人的性命背到自己身上，这种习惯超级糟糕的说。保护自己是我作为咒术师最基本的责任之一，不是你的——只有这点上我是绝对不会退让的！”
        夏油杰被禅院柚奇奇怪怪的论点绕晕了。他一时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做些别的，只好掩饰性咳嗽了几声。
        沉闷的气氛被打破，夏油杰无奈扶额：“怎么一副交代后事的口吻……真是败给你了。”
        “什么叫交代后事啊……”
        夏油杰给了她一个自己领悟的眼神。
        禅院柚无语。
        “对了，悟君呢？怎么没有看到他？”
        “啊。”夏油杰如梦初醒，仿佛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他还有个好友。
        面对禅院柚复杂的目光，夏油杰四十五度角抬头，眼神游离：“这么说起来，好像确实好久没有看到悟了，夜蛾老师的课也没来上。奇怪，去哪里了呢？”
        同伴两次濒死的事情带给他们的打击太大了。禅院柚昏迷的这两天以来，大家各自找了个地方自闭，哪儿还有心力关注别人。
        禅院柚：“……”
        她揉了揉眉心：“这样吧，我去找一找人。”
        “我也一起吧。柚记得暂时不要出校，就算出校也要来找我和悟。那只时间咒灵还没有找到，在此之前，柚千万不要落单。”夏油杰说，“我们一定会杀了它。”
        时间咒灵的阴谋让禅院柚受到如此重的伤害，不管出于咒术师身份还是朋友的身份，夏油杰都不会放过它。
        禅院柚停了一下。
        听到夏油杰的话时，她第一反应是拒绝的。
        大战之后，禅院柚吸收了时间咒灵的部分力量，从中提取出不少她没有获得的时间知识。
        五条悟他们说的没错，她和时间咒灵的发展方向发生了分歧。禅院柚的能力表现出尖锐的攻击性，而时间咒灵更精于陷阱与伪装。
        然而，就算是禅院柚，都知道两三种能从战场中筛选对象的方法。简单来说，就是可以从一群咒灵中单独拎出时间咒灵进行战斗。
        更不要说精于此道的时间咒灵了。
        说到底，时间是一种特殊的力量，具有天然的排他性。就如同时间咒灵所说，他们在走一条充满绝望且无比孤独的道路，没有任何人可以介入。
        “不害怕吗？再次失败的话。”禅院柚笑着问。
        夏油杰给了她一个爆栗：“说什么胡话呢？难道要因为害怕失败就看着你去死吗？开什么玩笑。”
        “对病患动手的夏油君好过分，已经小本子记上了，自己看着办吧！”禅院柚捂住脑袋后退几步。
        “记吧记吧。”夏油杰摊手，“但这件事情可是所有人达成共识的，反对无效。”
        “啧，已经摆烂了吗？如果是恋爱游戏的话，现在我的好感度通道已经关闭了。”
        “所以说这又不是恋爱游戏。嗯？硝子的反转术式难道有什么降智后遗症？”
        “……这话我就不高兴了。认认真真安慰你，你居然还吐槽我。”
        夏油杰没有良心地笑了几声。
        禅院柚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它的能力若是想要作恶，杀人是很容易的事情。然而直至今日，也就公园那一次恶□□件出现了它的身影，而且还是借着另一只一级咒灵。”
        “你也看出来了吧，它根本就是冲着我来的。我不出现，它就不会出现。”禅院柚直视夏油杰的眼睛，声音笃定，“而且那只咒灵非常善于逃脱。你们想要彻底杀死它，很难。”
        “夏油君，唯有时间才能对抗时间。我和它，是宿命的敌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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