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黑了

众人生怕被连累，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男人偏头，穆棠的手指落了空。他握着医药箱的手攥紧了几分，小臂崩出一条勃发的线条，青筋隐隐凸起。
        “你叫什么名字？”穆棠仿佛感知不到逐渐凝重的氛围，问道。
        男人没回话，视线从眼尾处扫了过来，隐在清浅黑发底下的眸子像是融在雾里。
        “不想说话？”穆棠笑道，“没关系。”
        穆棠凑近，尾调微扬：“不如就叫你001吧。”
        话音刚落，穆棠敏锐地捕捉到了男人骤然压紧的瞳孔。
        “你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
        穆棠歪头，随后抬手指着男人的左手腕，从穆棠的视角看去，手背上方，手腕的那处，有一圈黑色的编号。
        ——001。
        “在这里。”
        001看向那串编号，眉梢轻挑，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你竟然能看到？”
        npc有编号很正常。
        但不正常的是这串编号可以被玩家看到。
        有的时候为了增大游戏难度，玩家当中会适当混入npc，而编号则是相互分辨的必要存在。
        换言之，只有同类才能看到这串数字。
        001似乎是笑了，笑意深沉，声音像是从胸腔里震出来的一样。
        “有意思。”
        另一边，一个留着齐刘海的女人谄媚地贴到了钱巧乐旁边，问道：“钱姐？他们在说什么？什么编号啊？”
        钱巧乐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男人的左手腕。
        什么编号？她什么都看不见！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可是看穆棠和那男人的表情，又不像说得是假话。
        这两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还是说……那女人有什么问题？
        她不就是个新人吗！
        钱巧乐偏头，目光和陈琛对上，彼此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001倒没惊讶多久，视线在穆棠身上停了片刻后，嘴唇弧度往上轻轻勾了勾，很淡很淡，像嘲讽又像是别的情绪。
        随后他缓缓弯下了腰，单膝跪地，将医疗箱放在了地上。
        穆棠视线随着他的动作挪动着，从仰视变成俯视，看着他从医药箱中摸出了酒精和纱布，翻开了她的手心。
        伤口虽长但不深，血也没怎么流了，只是穆棠生得白，那划痕才显得格外瞩目。
        穆棠勾唇：“轻一点，我怕疼。”
        001拧酒精瓶盖的动作停了那么一瞬，抬头扫了穆棠一眼，穆棠没从这眼神里面品出什么好味道来。
        果然下一秒，001就毫无预兆地将那一瓶酒精猛地倾倒了下去，这一下，少说去了半瓶。
        酒精冲开干涸的血迹，火辣辣的疼痛从伤口处往下渗，穆棠手指下意识抽动了片刻，随后轻笑道。
        “骗你的。”
        001挑眉。
        穆棠在他眼前张开手指，活动片刻后又缓缓握拳收紧，又再次张开。
        原本已经止血的伤口崩开，又往外一丝丝地冒着血丝，穆棠弯腰，从医药箱里抽出一条纱布。
        纱布很长，擦过001还拿着酒精瓶的手指。
        穆棠用嘴叼着尾端，一手飞快在手掌的地方缠绕，轻快地打了个结。
        “这点小伤，怎么会疼。”
        001还保持着半跪的姿势，穆棠俯身，轻轻弹了弹他还拿在手里的酒精瓶口，还剩下的一半液体轻微晃动。
        001抬头，对上穆棠似笑非笑的眼眸。
        穆棠盯着他脸上那道淡淡的血痕，说道：“扯平了。”
        001腮帮子有一瞬间地收紧，像是在紧紧咬着后槽牙忍耐着什么。
        正午的太阳烈，穆棠站在底下这么一会儿，额头上已经浸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她正想往凉快的地方走，脚步刚迈出去，身后的001就开口了。
        “天快黑了。”
        穆棠脚步顿住，目光掠过顶上正毒辣的玩意儿，心说这人是不是眼瞎了。
        001弯腰收捡完地上的医药箱，起身回头，整张脸霎时隐在了阴影中，视线一一扫过众位玩家，收敛了所有不该出现的情绪，一板一眼地说道。
        “房间已经备好，预祝各位玩家都能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话音刚落，头顶的太阳飞快下坠，快得甚至掠出了一道残影。
        天色就像做梦一样一点点暗了下来，直到黑幕完全笼罩，不过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就和寻常夜晚没有两样，院子里自动亮起一盏昏暗的电灯，是这无边夜色中唯一的光亮。
        凉风窸窣吹过，田边的稻草人轻微晃动。
        穆棠缓缓眨了眨眼，随后抬手抹了把额角还未散去的薄汗。
        真快啊。
        001提着医药箱往回走，就要错过穆棠的时候猛地一下偏了头，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地说道。
        “扯不平的。”
        “我记仇。”
        平缓的尾音散在风里，穆棠吹走了不小心黏在指甲盖上的睫毛。
        孙珆张着嘴巴，眼睁睁看着这诡异变化的场景，眼见着就要哭了，一个年龄稍长、看起来格外憨厚的男人叹了口气安慰道：“害，哭啥呢，别怕啊。”
        孙珆把泪水强硬地逼了回去，抽噎地问道：“天、天黑了，那我们接下来该去哪儿啊。”
        是啊，去哪儿啊。听那男人的话的意思，天黑了就该尽快回房，不要在外面多逗留。
        众人的目光又下意识地挪到了陈琛的身上。
        陈琛看了一眼穆棠，穆棠放下手，冲他露出了个无害的笑容。
        “还能去哪儿，”陈琛道，“这还有别的地可以待吗？”
        钱巧乐瞅了眼刚刚001进去的那间平房：“真要和他们睡在一个地方？”
        “第一个晚上，大概率不会出事。”陈琛说道，“相对于里面，外面可能还要更危险一点。”
        空气中，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隐隐躁动，撩拨着人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走吧。”
        平房有两层，还空余四间房，楼上两间，楼下两间，他们一共有八个人，刚好两人一间。
        像是有意为之，穆棠和孙珆两人被特意排挤在了后面，成了最后进门的人。
        “琛哥，怎么分？”
        谁都想和强者为伍，没人想带个拖油瓶。
        陈琛一脸复杂地看了一眼落在后面的穆棠。
        经历了刚刚那事，陈琛是断不敢提出和穆棠一个屋了，美色在性命面前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轻的。
        要是她听点话不那么毛躁该多好啊。
        陈琛叹了口气：“老包，你和我一起，其余的你们自己安排。”
        老包就是刚刚安慰孙珆的那个老大哥。
        钱巧乐和齐刘海一间房，剩下两个也自动配对，最后就剩下穆棠和孙珆两个新人大眼瞪小眼。
        “只剩下我们了。”穆棠摊手。
        孙珆打了个嗝，怯怯地嗯了一声。
        两人一起上了楼，穆棠一进门就脱了鞋躺上床闭了眼。
        孙珆见状，也小心翼翼地躺在了她身边。
        孙珆怕挤着穆棠，占了个边把自己蜷了起来，原以为会被吓得睡不着，但很神奇的是她听着身边穆棠均匀的呼吸声就那样渐渐睡过去了。
        睡得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听到了咚咚咚的响声，又闷又脆，随后又是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有什么物体黏腻地滑过。
        孙珆被吵醒了，睡眼惺忪下意识就往声源地看去，只一眼，她就猛地惊醒，尖叫卡在喉咙疯狂上涌，正要以超乎寻常的分贝脱口而出的时候，一双手及时地捂住了她的嘴。
        “嘘，”穆棠侧身，低声道：“别出声。”
        孙珆的眼里盛满了惊恐，脸颊涨的通红，从穆棠的肩头看过去，窗外正对着一双黑洞洞的眼。
        不，那应该不算是眼，只是两个空洞，稻草做的头颅占据了半面玻璃，贴在上面来回滑动，片刻后又开始一下一下地撞击。
        咚咚咚——
        有力道的、沉闷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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