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连逍。”
        两个人已经快走到停车位，如男咬咬牙还是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我，我还是不能和你去姐姐家。”如男垂着眸子，她现在脑子里很乱，非常乱。
        连逍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然后，他轻笑出声。
        “程如男，你突然变得如此别别扭扭，该不会是觉得，我看上你了吧？”
        如男蓦地抬起头来，她试图在他的脸上寻到一丝破绽，可是那上面什么都没有。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骄傲而通明，嘴角挂着一朵不加掩饰的讥诮的笑。
        “啊！没有没有，我，我怎么会那么想你呢……我们不都是，好同学好朋友嘛。”
        “那你又为什么不会那么想我呢？”连逍嘴角的笑意不减。
        “啊，我以为，我以为……”
        “程如男，你很怕我？”
        “我没有。”她不敢认，她怕她一旦认了，他又会问【我哪里可怕？】
        “没有，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如男只好强迫自己与他对视。
        她还记得上一次他强迫她看他眼睛的情景，当时贺壹甚至就坐在她旁边。
        她不懂连逍，真的不懂。
        她怕他，也是真的怕。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怕，可能是因为她一直觉得他与自己是云泥之别吧。
        他才貌双全，家境优渥，最重要的是，他是个攻击性选手，她感觉她如果和他生活在一起，她就会像一只长期斗败的蟋蟀，只敢瑟瑟发抖地躲在角落，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他的压迫感实在是太足了。
        “那你怕贺壹吗？”连逍突然向前一步走近她。
        “他，他很疼我，他喜欢我。”如男想起贺壹的吻，她的心轻颤了一下，她已经开始想他了。
        “程如男，你是没有思想的傀儡吗？谁喜欢你，你就喜欢谁？那如果我说，我连逍也喜欢你呢？”
        就在他说这话的这一秒，他们头顶车库的灯突然一整个通道都熄灭了，她和他都陷入了昏暗而伤感的氛围中。
        “什么？你别，别开玩笑。”如男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她的大脑里此刻一片空白，比刚才面对b公司的资深面试官时还要惶恐不安。
        又是半晌后，连逍突然朗声地大笑起来，他笑得仿佛刚刚听到本年度最佳脱口秀段子，甚至肩膀都在轻颤。
        如男尴尬地抬起头，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作何反应了。
        “我的确是开玩笑的，看把你吓的，你放心，你不是我的理想型，我的审美早就西化了，我喜欢的是那种高鼻深目，前凸后翘的丰满型大美人，跟你南辕北辙。你好好珍惜你的贺英俊吧，这年头像他口味这么素的男人可不多了。”连逍拍了拍如男的肩膀。
        差点把她的骨架拍散。
        不是因为他下手太重，而是他豪迈的样子实在太惊悚，如男忍不住腿软。
        “啊，哈哈，是吧？我就说，就算天下的女的死光了，你连逍也不可能看上我程如男的好吧！我也觉得，你这种青年才俊和浓颜系长腿大美女站在一块才更配！”
        为了缓解尴尬，如男也学着他的样子哈哈大笑了几声，只是学得很是不伦不类，她把自己笑打嗝了。
        “你放心，就算全天下只剩下女的了，我也不可能看上你！”
        “嗝！”
        如男的脸瞬间红了。
        她的本意是缓解尴尬，可是这么一顿操作下来，气氛好像更尴尬了。
        “行了，别别扭了，我车里有水，你赶紧喝一口缓缓吧。连筝两口子估计鱼都炖上了。
        我介绍叶诚森给你认识，无关乎什么世俗的爱情或者友情，我这人吧，有个从不对外人说的秘密，今天不妨告诉你，我喜欢养成类游戏，你的角色就跟我农场里的兔子差不多。所以你不用有负担，你给我提供的情绪价值和满足感无与伦比。”
        如男感到大为震惊！她室友范瑶就在玩养成类的游戏，怎么好像和他说的不一样？他们俩到底是谁对养成类游戏有误解？
        “你不要怕别人给你贴‘靠男人’的标签，我帮你，是因为你值得，如果你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我连逍自然看都不会看你一眼。况且，你的母校是b大好吗，就算没有我，你的前途也必定一路生花。你记住程如男，你所有的际遇，都不是老天可怜你才送给你的，而是你的努力和汗水换来的。”
        “谢谢你啊，连逍。”如男鼻子酸了。
        她长这么大，任晓生和童心澄是对她最好的人，现在又要加一个连逍。她才不信老天一点都没有可怜她。
        “怎么样好点没？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出发，安全带扣一下。”
        “嗯，好。”
        “一会见了连筝夫妇，你就大大方方的就行，就算他们对咱们的关系有什么误会，你也别解释，回头我会跟我姐说。”
        “哦。”
        连筝夫妇住在城北的别墅区，按照坊间所说，城北才是富人扎堆的地方，这里的生活跟城里的交通堵塞以及动辄一个小时的地铁通勤几乎是平行世界。
        “程如男，到了。”
        连逍的呼唤声让如男从梦中醒来，车子走走停停一个多小时，她竟睡着了。
        “到了？”如男睡眼惺忪地看向车窗外，此刻华灯初上，一栋漂亮的洋房在浅夜中安静地矗立着。
        “嗯，我们进去吧。”
        连逍先下车，然后走到如男这一边，为她打开了车门。
        “谢谢。”如男深呼一口气，然后走下车。
        “哎呦我的连大公子，终于肯带女孩子回家了。”一个穿黑色连衣裙扎马尾的女人从里面迎了出来，然后一下子握住了如男的手。
        “这是程如男，这是我姐连筝，姐夫呢？”
        “哦，他在厨房忙呢，来先进屋。”连筝牵着如男的手就没放开。
        如男的皮肤泛起一层淡淡的粉，她冷眼瞧着连筝，这不生孩子的女人就是显年轻，她看上去至少比实际年龄小十岁。
        她们姐弟俩的气质完全不一样，连逍锋芒毕露，而连筝则大气温润。
        “连逍到了？你们先聊着，再给我一个菜的时间。”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厨房方向传来，如男心知那就是叶诚森。
        “好，不着急。”连筝笑着跟老公隔空传声。
        “这不是长得挺漂亮的嘛，瞧你背着人家都胡说八道了什么啊！”连筝嗔怪地看了弟弟一眼。
        “姐，你能不能不要出卖我。”
        “我偏要出卖，你都不知道如男，这家伙在我耳边念叨你的名字差不多念叨了七八年，每次我问他，什么时候让我一睹佳人芳华啊，他都会说‘不是佳人，你不要抱有期待。’到今天我才明白了，他这是欲扬先抑啊，先降低我的期待，再让我眼前一亮。”连筝爽朗地笑。
        “连筝你收敛点，你吓着她了。”
        “她又不是个瓷娃娃，还能被我碰碎了啊，我跟你说，你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女孩身体里蕴藏的力量，她们可远比你想象的强大的多呢。来，如男，先喝杯茶润润嗓子。”
        “那个姐姐。”如男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怎么了？”
        “我和连逍只是同学关系，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如男木讷的外壳之下的确蕴藏的是一个聪慧而强大的灵魂，她不说，不代表她不懂。
        连筝把她当成了弟弟的女朋友，而且听她的语气，连逍甚至已经在她面前提她提了七八年。
        七八年前，那不正是她还在高中的时候？
        “哦？那看来我这个傻弟弟运气不太好了，没有在你爱上别人之前与你先重逢。”
        “姐，我一直说的不就是同学嘛，我对她就只有纯粹的欣赏，你不要再开玩笑了啊。姐夫，可以吃饭了吗？”连逍转向厨房。
        “哦好了，洗手吃饭！”
        如男被连筝拥着坐到餐桌边。
        桌子上满满的杯碗盘碟，最正中是一道清蒸鱼。
        “程如男同学是吧？来今天你务必尝尝我亲手钓的鱼，清蒸的做法最大程度地保证了鱼的原汁原味，一定是你熟悉的家的味道。”叶诚森戴着一副透明框的眼镜，气质儒雅。
        他和如男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她以为他这种成功人士都会带着一种倨傲的疏离感，可事实上他看上去和普通的居家男人别无二致。
        “好，谢谢姐夫。”如男赶紧应承。
        “你不用拘谨，就和自己家一样，连逍，你负责照顾程同学哈。”
        “你尝尝这个排骨莲藕汤。”连逍把盛着汤的骨瓷碗放到如男面前。
        “好，谢谢。”
        “诚森，你当初也是咱们学校的理科状元来着吧？”连筝看向老公。
        “谢谢你还记得哥们儿当年的辉煌。”叶诚森和老婆碰了个杯。
        “那你跟程同学还真是缘分，她也是理科状元来着。”
        “是嘛！那咱俩得喝一杯，程同学，红酒能喝一点吗？”
        “唔，一点点应该没关系。”
        “女孩子在自己家少喝点没关系，你姐这个酒鬼天天都喝呢。”叶诚森站起身，亲自给如男的高脚杯倒了小半杯酒。
        夏夜晚风穿堂而过，凉爽宜人。
        连筝夫妇真的是相处起来都很舒服的人，在如男面前，他们收起光环，只当她的师哥师姐，他们和她用家乡话漫无目的地聊着天，这是她已经多年未曾体会过的感觉。
        墙上的复古挂钟滴滴答答，如男不知道自己已经喝了几个小半杯，她感觉她好像很有点喝酒的天赋。
        “诚森，怎么办，这丫头有男朋友了，不是咱家连逍。”
        “是嘛？那看来他跟我一样，想要最终抱得美人归，还要吃点苦头才行。”叶诚森笑。
        如男机械地夹了一口鱼肉放在嘴里，却完全没有尝出它的滋味。
        “她男朋友是我们俩共同的老同学，贺壹，你还记得嘛？”
        “是嘛！那个小孩！高中时候住过咱们家吧？他好像是跟着他爸妈做生意从外省过去的对吧？”
        “嗯，是，他爸妈是做夜总会生意的，生活作息昼夜颠倒，根本顾不上他，就随他野蛮生长，听他说初中那会他每天放学就跑夜总会去吃饭，吃完饭再一个人回家。”
        “这是什么不负责任的家长，这孩子没学坏就算不错了。”连筝愤愤。
        “嗯，除了没学坏，其他的他是一样没落下，成绩更是一言难尽。”
        “这也不能怪他，你当谁都像你一样生在重视教育的家庭呢。”
        “我没怪他，我也觉得他挺好的，不然我会和他成为朋友吗？高中时候，有一段他爸妈闹离婚闹得凶，吵架吵不过瘾就动手互殴那种，他不爱回家住，就跑来跟我住了。”
        “为什么闹离婚？”连筝问。
        “还能为什么，就中年夫妻那点破事儿呗，他爸出轨被发现了。”
        如男的心突然被刀扎了一样剧痛，她跟他这么久，却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这些！
        他在她面前总是阳光一样温暖，他总是努力地笑着，逗她开心，却不想他的成长经历是这样的！
        这些年他一个人在体校每日里疯狂地训练，打比赛，一步步从走到今天，他付出了多少，又承受了多少？
        “中年男人搞外遇是标配吗？”连筝冷哼一声。
        “哎你影射面不要太大啊，还是好男人多。”叶诚森赶紧和老婆又碰了个杯。
        “连逍，不好意思，我突然有点事，我要先走了。”如男急匆匆地站起身。
        她一刻都坐不住了，她现在的想法就是马上见到他，无论他在哪里。
        “哎，这饭才开始吃呢，怎么就走了呢？”连筝两口子跟着站起了身。
        “姐姐，姐夫，实在抱歉辜负了你们的热情款待，我今天真的有急事，请你们理解。”如男鞠了个躬，然后再抬头时，眼泪已经下来了。
        “啊，你看你这孩子……没事没事，你有事就去忙，饭咱们改天再吃。”连筝赶紧抽了张纸巾给她。
        “我送你吧。”连逍抿了抿唇，也跟着站起了身。
        “不用，你喝了酒也不能开车，我打车走就行，到了我给你发微信。”
        “也好。”连逍不再坚持。
        车子一路向南，如男一直在哭。
        他说什么低级的快乐，他明明就是这世上她唯一想要的快乐。
        她拿起手机给他打电话，他没接。
        他说他去外省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感觉，他还在这个城市，今天根本就还没到他应该出发的日子。
        她终于赶到了他在南城的小区，保安一开始还不肯放她进去，可待他仔细一瞧，这不是前两天遛狗差点被狗遛飞了那小姑娘吗？那没问题，贺先生平时那么友善大方，他的朋友自然也是可靠的。
        如男到了他家门口，房间内黑着灯。
        她再次拨通他的电话，他仍旧没有接。
        她慢慢地靠着门坐下去，头埋在膝盖上眼泪一直一直流。
        他这是真的不要她了吗？
        她曾以为，只要她跟的速度不够快，那么他止步的时候，她总还可以稳住身形不让自己堕入深渊，可原来，她的心早就失控了。
        她不知道在外面坐了多久，又哭了多久，直到月亮西斜，直到她倚着门沉沉睡去。
        他的电话终于进来了。
        【喂？男男？你给我打电话了？对不起，我睡着了手机静音。】
        听见他的声音，如男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你怎么了？】
        她不说话，只是流泪。
        她想起了他们之间太多甜蜜的瞬间，她真的不愿意就这样结束一切。
        【贺壹。】
        【嗯？】
        【别跟我分手，好吗？】
        【你说什么？】
        【我说别跟我分手，我不想分手，对不起，那天是我没搞清楚状况，我以为连逍他喜欢的是你……我以为我是横在你们之间的问题，我太傻了，我想说我那天没有去追你而是跟他走了，不是因为我喜欢他，而是我以为……】
        【好了你别说了，简直越说越离谱，你现在人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找我？你不是说你去外地了吗？】
        【航班取消了没飞成不行吗？】
        【哦，我在你家门口。】
        【什么？！你这个傻瓜！】
        电话被他挂断了。
        然后，她身后的灯，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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