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葬礼之上

难得的休息日，禅院柚在寝室中整理最近的计划表。
        因为不知道到底要什么时候会遇到时间咒灵，所以很多长期的计划都要重新更改。她现在已经完成了一小半，只剩下些比较难处理的事项。
        “给硝子的戒指——完成了。”
        “给夏油君的礼物——ok。”
        “给悟君的……唔，这个再想想吧。”
        禅院柚拿着小本子一项项往下划。她叹了口气，随手拿起旁边的矿泉水瓶喝了一口。
        系统吐槽：【有点像给大小老婆的遗产分割协议。】
        禅院柚一口水差点噎住：【什么鬼啊？】
        她撕掉一页写满了的便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便签上的字体龙飞凤舞，除了本人外谁都看不懂，也算是自动加密。
        “友好阵营这边的理完，剩下就是敌人了。”禅院柚嘀嘀咕咕地翻开一页新的，思考片刻，在禅院木原的名字上画了个小圈，“本来打算以后再……算了，时间太长多生变数就不好了。”
        正好最近高层对五条悟的针对愈演愈烈，也该营造点恐怖感了，省得他们一天到晚什么事情不做就知道内讧。啊，至于罪名，就推给那只时间咒灵好了。
        找了她那么多麻烦，总要付出点代价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事情对于咒灵来说，可能更像是勋章？
        禅院柚站起身。
        她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裙摆。
        “虽然不信因果报应，但也要稍微尊敬些。”她轻叹，“说不准哪天就灵验了呢。”
        禅院木原死亡的文件被送到了高层面前。
        按理说，一个三级咒术师的死亡不会惊动他们。
        但这次是特殊的。
        禅院木原踏进禅院主家的那一刻，他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四肢鼓涨伸长，像是被充进过量气体一般倏地炸开。
        最后只剩下一颗因惊恐而扭曲的脸，滚落台阶。
        黑色的诅咒从他脖子上的端口一点点钻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青年的人影。他恭敬地向众人鞠了一躬，然后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全场一片寂静。
        下一刻，响起女眷穿透耳膜的尖叫声。
        “岂有此理！”禅院扇站起身，将报告狠狠拍到桌上，“咒灵——居然敢嚣张到如此地步！它这是□□裸的挑衅！”
        禅院木原是他手下的人。他虽然瞧不上禅院木原的弱小，却也欣赏那人办脏事的手段和能力。
        如今，禅院木原莫名其妙死在禅院家，简直就是在往他脸上扇巴掌。
        禅院直毘人稳稳坐在主座上。对于禅院扇的跳脚，他只是皱了下眉：“冷静。”
        “但是禅院木原……我是见过他几次的，面对面，根本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什么异常。”禅院扇深吸了一口气。
        除了感到被挑衅的愤怒外，禅院扇更多的还是忌惮。
        禅院木原大多处理的是禅院家内部的事务，就算外出也是有二级咒术师陪同。在这种情况下，那只咒灵依旧可以在禅院木原身上下诅咒，怎么能不叫他心惊。
        禅院直毘人沉吟道：“他周围的人查过了吗？”
        “自然。但是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啊对了，他有个到高专的女儿，就是被五条悟买走的那个。”禅院扇忽然想起这事儿。
        因为内容太过奇谲，又涉及五条悟，所以在场的人都有所耳闻。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由于对象是五条悟，并且作为父亲的禅院木原又不是很在意，最终便不了了之。
        负责相关情报的手下立刻走出来：“我们的人传来消息，禅院柚目前应该达到了二级咒术师水准，术式是暂停敌人的咒力。”
        “二级？”禅院扇顿了一下，“似乎还挺有天赋的。”
        他记得禅院木原一直很不喜欢自己这个女儿，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她天赋不行。
        手下补充：“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女孩，和五条悟关系很好。事情发生的那一天，她和五条悟出了个外区的任务。”
        底下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既然如此，应当是无关了。”
        “这是肯定的吧，一个二级咒术师而已，怎么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说到底还是那只咒灵什么时候下诅咒的问题。”
        “我记得特级咒灵里应当没有青年外形的。”
        “难道是未记录在案的？看起来智慧不低，是棘手的敌人啊。”
        “是啊……”
        最后，禅院扇敲了敲桌子：“总之，继续深入调查那只咒灵！事关禅院家的名声，我们绝不能放任它游离于世！”
        “是！”
        星期日，雨天，葬礼。
        禅院木原在禅院家是个小人物，最近禅院家又忙着追查咒灵，因而，葬礼准备得很潦草。
        他妻子早亡，唯一的孩子又不再属于禅院家。情人倒是不少，可他一死，来看的却只有寥寥几人，拜过后便匆匆离开了。
        最后还是管家操持的。
        管家是禅院家的老人了。他在禅院木原这里工作了几十年，见证过小姐的出生仪式，操办过夫人的葬礼，看他兴起，又看他衰落。如今替自己主人操办葬礼，难免有些心酸。
        “身体还好吗？大野管家。”
        管家转过身，就看见一身黑裙的少女撑着伞走来。她身姿纤细，雨点拍打在伞面上，总叫人担忧会不会因此被击垮。
        但握着伞的手却非常稳。水珠如珠帘般顺着伞骨滚落，溅起的水花染湿了半边白袜，最终散在鞋子面。
        她的长发覆在身后，发尾沾了水汽，沉沉地压在后背的衣料上。
        “小姐。”管家向她鞠了一躬，“抱歉，没有迎接您，是我的失职。”
        禅院柚温声安慰：“不必如此，是我没有事先告知您。因为从外面匆匆赶过来，还未来得及往这里说一声。”
        管家叹了口气。
        他的目光落在禅院柚愈加明艳的五官上，有些伤感：“这么多年，您也辛苦了。老爷脾气不好，有时难免对您粗暴些，多亏您性子好。只是到底委屈了。”
        “当初五条的那件事，老爷其实也是不舍的。但他在禅院家行走艰难，不能直接和五条悟对上。他难言的顾忌也有不少，那件事之后，家族里总有些不好听的流言。不过看您的气色还不错，我也算能暂且放心了。”
        禅院柚微笑着，轻飘飘回了一句“言重”。
        “您……唉……这边请吧。”
        走过一条鹅卵石小道，禅院柚看见了一块墓碑。
        墓碑前摆放着鲜花，在雨中蔫蔫地垂下头，旁边的人或真或假地哀戚几句，抹着眼泪离开了。
        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
        冰冷的雨点被风吹到身上，是刺骨的寒。地上产生了朦朦胧胧的雾气，将整个墓园都包裹起来。
        禅院柚没有带鲜花——当然，没人责怪这一点。她从外面匆匆赶来，来祭拜一个卖掉她的父亲，已经足够温柔了。
        温柔？
        这个词在少女唇齿间反复咀嚼，慢慢渗出鲜血，最终化作一摊苦涩的药汁。
        人们常说，不必和死人计较。无论他生前做了什么，死后再纠结都没有意义了。
        但是……
        “活该。”
        黑伞遮挡下，她微微弯起眼。
        “回来了？”五条悟咬下一口大福，甜腻的抹茶味在空气中散开，“着急赶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是啊。没办法嘛。”
        禅院柚脱下湿透了的外套，随手搭在椅子上。她拿起训练用的毛巾擦头发，擦了一会儿发现没什么用，很快放弃，打算等下干脆洗个澡。
        五条悟很快吃完了手里的甜点。他看了眼禅院柚的模样，鼓了鼓腮帮子：“答应我一起去不就好了。我把【无下限】开着，就不会淋到雨了。”
        “……这是重点吗？”禅院柚无奈，“而且，你以什么身份去都不合适吧？禅院家现在正乱着呢，少掺和他们的事儿。”
        “诶？”
        可是他们头疼的事不就是柚做的嘛。
        五条悟不说话了，转身去找另一盒点心。
        禅院柚却明白了他未尽的话。她揉了揉眉心，一时间心情有点复杂：“悟君又知道了啊。”
        “因为是很容易明白的事情嘛。”五条悟终于在袋子角落里翻到了自己想要的点心，心满意足地坐了下来。
        “我开始有点没信心了。”禅院柚一手拖着下巴，好奇地问，“怎么看出来的？”
        五条悟毫不犹豫回答：“因为柚很聪明呀。”
        这句话直接把禅院柚弄懵了。她呆了呆，茫然地“啊”了一声。
        说话者正在艰难思考措辞，还加上了不必要的肢体语言：“我的意思是——柚非常清楚怎么样获得喜欢。唔，禅院家的下人都很喜欢柚，不是吗？”
        禅院柚琢磨了几秒，没研究出五条悟几句话之间的逻辑，果断放弃：“所以呢？”
        “所以，如果是柚的话，想要让父亲喜欢自己，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吧。”
        “……”
        她安静下来。
        五条悟：“但是柚没有。”
        不但没有，还在不断推着他们之间的关系走向极端。禅院木原越来越暴躁，越来越不讲理，越来越不在意这个女儿。
        禅院柚不断引导，一点点操纵旁人对她的看法和认知，最终塑造出了一个完美受害人。
        禅院柚看向五条悟。
        那双六眼——就像曾经的阿依一样，轻易看破了所有迷障和伪装。
        是那么天赋异禀、直觉敏锐的人。
        他认真、笃定、又不带任何其他情绪，就这样平静地说出事实。
        “从一开始就是。”
        “柚一直想杀了他，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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